“娘, 您没事吧”一个三十五六岁身材丰腴的妇人给太夫人抚胸拍背。
她穿了一件艾青色四蒂纹褙子,挽了个圆髻,只在发髻间插了一支碧玉蝴蝶簪, 鬓角缀以白色绒花,一看就是孀居之人。
后方不远处, 崔姨娘的脸色煞白,纤长眼睫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锦瑟”太夫人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再也说不出更多。
萧锦瑟嫁到了幽州,夫家被流匪抢了,又放了一把火, 丈夫和公婆都死了, 她好不容易带着一双儿女躲过一劫, 本是打算投奔萧衍有个庇护, 没想到萧衍竟受了重伤, 索性跟着他一同到了京城。
这会儿见家里乱糟糟的, 她当机立断地做起了主,吩咐王嬷嬷道, “快, 去把京城里头最好的大夫请来”
“请祥云堂的大夫来, 那里的大夫最擅长外伤了。”萧衍接口道,声音都嘶哑了,那消瘦凹陷的脸庞因为激动而略显狰狞。
“对对。”太夫人六神无主地连连点头, 嘴唇发颤。
京城名医无数,这里最好的大夫定能治好长子的腿。
于是,跟着萧衍一起回京的老大夫得了五两银子的打赏, 就被人打发了出去。
一个时辰内,包括祥云堂在内的京城各大医馆药铺的大夫纷至沓来,围在萧衍的榻边会诊了一番,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论
“侯爷的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头发花白的李老大夫代替其他大夫对着太夫人与萧氏揖了一礼“侯爷的右腿伤得过重,大腿骨两处骨折,血脉、肌肉都已受损,伤势复杂。”
“现在骨折部位不但没有好转,而且骨头还坏死了,伤口反复流脓,皮肤发黑溃烂,形成了严重的疮疡这种情况下,只能考虑优先保命。”
“若是不截肢,右腿坏死的部位只会更多,再扩散的话,侯爷怕是性命难保。”
这寥寥数语犹如给萧衍宣判了死刑。
似有一把看不见的刀毫不留情地插进他的心口,被人拔出又狠狠地插了进去,痛彻心扉。
“不可能。”萧衍形容癫狂地喃喃自语着,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绝对不可能的。”
他的右腿若是被截肢的话,那他岂不成了别人口中的残废
从此以后,他就要坐在轮椅上,一条裤管永远空荡荡的,他再也不能自己站起来,只能靠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路。
无论他去哪里,别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同情他,怜悯他甚至看不起他
他这辈子都毁了
一股绝望的压抑气氛弥漫在了空气中,屋子里阴暗而又沉寂,丫鬟婆子们更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太夫人心如绞痛,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似的,差点又要晕厥过去。
这一次,她狠狠地咬住了舌尖,任那血液的咸腥味弥漫在口腔中,强撑住了。
“一定有办法的。”太夫人咬牙打起精神来,在王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自圈椅上站了起来,“请太医”
“快去给我准备诰命服,我要立刻进宫。”
“阿衍,你是为了朝廷去幽州讨伐流匪才会受得伤,皇上应该会让太医过府给你瞧瞧的。”
崔姨娘就躬身站在榻边,紧紧地握着萧衍的手,眼眶中盈满皎洁的泪水,柔声道“侯爷,你别急,等太夫人请来了太医,一定能治好你的。”
她一手轻拭着泪水,娇躯不住地轻颤着,哀婉痛惜地看着萧衍。
然而,这一次,萧衍非但没有附和,反而像是被当头泼了一通冷水似的,神情从激动转为绝望,肩膀如坍塌的山峰般垮了下来。
“不成的。”萧衍近乎呢喃地说道,飞快地一把拉住了太夫人的袖子,手背上凸起根根青筋,眼神阴沉。
太夫人一看萧衍的表情,就意识到不好,唤了声“王嬷嬷”。
王嬷嬷极有眼色,赶紧把那些大夫以及屋里的下人全都招呼了出去,自己亲自在门帘处守着。
“大皇子也在尚古城还有鸾儿。”萧衍神情晦暗地说道。
他的心头空荡荡的,满是悲凉,抬手想去摸自己溃烂的右腿,又在快碰到时,受惊似的把手缩了回去。
什么太夫人与崔姨娘皆是一惊,惊诧地瞪大了眼。
萧衍艰涩地接着道“那伙白巾军上月劫走了一批粮草,这个月我和承恩公在尚古城很是艰难,粮草不足,再加上士气大减,将士们靠着百姓上缴的粮食,才勉强度日。那段日子,城内的军民都十分颓废。”
“后来,鸾儿和大皇子一起来了尚古城,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才避开了围城的那伙白巾军。”
“大皇子跟承恩公提议与白巾军议和,将他们招安,说那白巾军的大头目名叫刘子林,当初之所以会落草为寇,是因为去岁冬上郭郡雪灾,从郡太守下至县令赈灾不利,还加重了赋税,更有富户粮商趁火打劫,提高粮价刘子林带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