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段时间,如果有艾兰因在旁建议,她心里确实会更踏实一些。
即便如此,安戈涅整理完行李,换了一身衣服走近卧室,看到艾兰因正靠在窗边的长沙发上看书,她还是先怔愣了须臾。
他是那么自然地融入了她的生活环境,好像他原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就像她不知不觉就会在他的庄园里过得很舒服一样。
“今天有什么打算”他抬起头。
“没什么打算”即便有,也被艾兰因的出现打乱了。
“那么不如先好好休息,你回来的消息要明天才发布,其他的事也可以届时再说。”
安戈涅克制住瘫到床上的冲动“这几天我好像一直在休息”
“但你休息好了吗”艾兰因一句话问住她。
不论在化乐星城,还是从联盟回首都星的途中,她都是断断续续地睡,靠药物也靠要养精蓄锐的意志,但睡的总时长不短,睡得却大都很浅,还经常做梦。
她没正面回答,反而说“你比我更需要休息。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艾兰因了然笑了笑,委婉却也直白地回答“我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你了。”
安戈涅注视他片刻,慢慢地踱过去,在沙发另一端坐下。艾兰因摸了摸她的额发,很自然地按住她的后心,引着她枕到他的腿上。
“你腿上没受伤”她确认。
他有些哭笑不得“没有。”
安戈涅闭上眼又睁开,冷不防问“路伽他的身份,你一直知道吗”
抚摸她头发的手停了停。
“斐铎一脉并未完全断绝的传闻一直有,但我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位王太子的后裔,否则我也不会允许你和他交好。”
她呵了一声“王宫里竟然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斐铎死去的时候,上一代侯爵
都还很年幼。”
闻言,她打量了艾兰因一眼。她从来没见过艾兰因双亲的画像,他幼年和少年时期的照片也从没找到过,也很难想象他是除了现在这样以外的别的模样。
就好像他没有幼少时期。
“你的那个神秘朋友呢他没有跟着你回首都星”艾兰因的提问同样突然。
“他有自己的事。”安戈涅一笔带过。其实是提温把哥利亚“借走”了。他没说要干什么,她也没细究。
艾兰因抬了一下好看的眉毛,似乎对此有些惊讶,但没做评价。
安戈涅阖上眼帘,没话找话地问“你在看什么”
“古代诗歌。”
“在这种时候读诗”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
她嗤笑一声,仍然闭着眼睛“什么诗,能念几句给我听吗”
艾兰因沉默了片刻才问“就像以前一样”
她的睫毛尖惘然颤动了数下,但是没有撩起眼帘看他的神色,只轻快地回答“就像以前一样。”
于是艾兰因开始用古代语中的某个亚种语言念诗。
安戈涅原本想抗议他为什么不用通行语译本,但想想就算了。可能因为一丁点的心虚在艾兰因的督促下,她学过一点这种语言,但疏于操练,已经忘得差不多。
她只大致连蒙带猜地知道这好像是首叙事诗,可能还有些宗教元素,讲某个恶魔的人间故事。
“我以创世的第一日起誓,
以创世的最后一日起誓,
我以犯罪的奇耻大辱
和永恒真理的胜利起誓。
以失败时的伤心痛苦、
胜利后的片刻遐想起誓”
当恶魔开始以花里胡哨的排比向迷恋的人类女性起誓时,安戈涅已经昏昏欲睡。她对诗歌总是缺乏耐心,无法在和谐的音韵节奏里找到乐趣。
艾兰因的声音止歇的时候,安戈涅突然清醒了一点。外面的雨已经几不可闻。
“读完了”她迷迷糊糊地问。
他笑了笑,很轻很温和的一声,而后说“还没有。”
她就等着有催眠效果的朗读继续,却等来了别的。
“你这次你辛苦的时候我都没能在你身边,”艾兰因好像屏住了呼吸,终于吐出的后半句便更像是叹息,“我很抱歉。”
睡意瞬间消散,安戈涅惊异地瞪大眼睛看他。
他低眸也看着她。她未加掩饰的错愕让他的眼睛更像起雾的镜子了,他小心地将情绪用恰到好处的阴影包裹起来。于是她看得到雾气后有波动,但只能看个隐隐绰绰,包括瞳孔里映出的她的小小轮廓。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对她郑重其事地道歉,为“这种程度的事”道歉。
艾兰因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
就像以前一样,但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安戈涅随意地摇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