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皇太后对朱厚照道“皇帝,这是你母后和妻子的心意,你就拣一两样试试吧。”
朱厚照的目光在张太后和婉仪脸上转了一圈,一个是眼带怨怼,一个是漠不关心,却都因为富贵荣华聚集在他身边,装出一幅对他关怀备至的模样。他看着喷香的汤和精巧的面点,却觉得反胃。他从奉膳太监手中打落了汤匙,直接道“朕心情不佳,没胃口。你们都回去吧。”
啪嗒一声,金匙丢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朱厚照拿起帕子,侧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太后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一时面如金纸,她想要即刻发作,可看着朱厚照这般情状,心疼、不满、埋怨来她脸上来回闪现,最终,她还是生生将这火气压下来,她强笑道“究竟是怎么了,你有什么烦心事,告诉母后。母后就算想不出办法,也能帮你排解排解呐。你这样下去,叫母后怎么放心得下呢”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还带着几分哽咽。朱厚照似被她的盈盈泪光所
触动,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他道“多谢祖母和母后关切,儿臣真没什么大碍,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张太后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孩子竟然连一句实话都不愿给她说。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他连摘到一朵好看的花,都会拿来给她瞧,可如今,为何会这样,他怎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张太后素来有些左性,一片慈母之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如此对待,她终于忍不住了,张太后的嘴唇都在颤抖“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你朝我撒了一通气,连缘由不愿说吗你、你这个”
她说不下去了,朱厚照适才心中的柔软却又被刺痛了,一点不顺她的意就拿孝道来压人,她怎么不想想,她若不是他的母亲,怎会由她作威作福到今。朱厚照感觉心里无比疲累,他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张太后还想去掀被子,却被王太皇太后拦住,王太皇太后道“你这是做甚,皇帝是天子,你虽是他的生身之母,也不可这样冒犯于他。还不快回去。”
张太后的脸又青又白,她哭着拂袖而去。婉仪见状也呆不下去了,她求助似得看向王太皇太后,欲言又止“老娘娘,臣妾”
王太皇太后叹道“你也退下吧,你们都要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婉仪一凛忙应下了,宫女香橞和奉膳太监早就被这场皇家母子纠纷惊得目瞪口呆,此刻都跪下磕头,口中唯唯而已。王太皇太后摆摆手,她们都退了出去。
这下东暖阁中,就只有祖孙两人。朱厚照感到床沿一重,有人替他理了理锦被。王太皇太后缓缓道“照儿,别怪祖母说话不动听,可今儿的确是你做得过了些。你母后往日虽然是个不着调的,可她的确是真心疼爱你。你病了这些天,她急得如火上房一般,如不是礼制不合,你又不肯卧床养病,她早就来亲自照顾你了。今儿,她一听说你就叫了太医,就急急忙忙地来了,只不过是见识有限、说错了一两句话,可她的心到底是好的呀。”
她说完这番话后,
半晌才听到朱厚照的声音闷闷从被子里传来“是啊,礼制不合。我年幼在端本宫生病时,她也因礼制不合没有来看顾我,如今我登基为帝了,她还是因礼制不合甚少来见我。礼制、规矩什么都比我重要,可她在替张家讨爵讨官时,怎么就没想到礼制了”
王太皇太后笑出声“瞧瞧你,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吃起醋来。你母后如今不来,还不是都被你气得。”
她伸出手去,想把被子拉下来“把头露出来吧,别把自个儿闷坏了。”
谁知,当锦被缓缓扯下时,她看到得却是一双目光烁烁的眼睛。朱厚照坐直身子道“我小时候哭着喊着让她留下,可她每次都走,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她了。”
王太皇太后被他的目光所慑,她半晌方强笑道“可她到底是你的亲娘啊,你们至少可以说说话”
朱厚照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敢,我怕我如今显露的软肋,日后会成为她手中的利刃。”反正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是吗他和父皇,他们都被她以爱之名重创过,他们心中的柔软处会成为她算计的筹码。
王太皇太后一时不寒而栗,她以为朱厚照是在耍孩子脾气,没想到,他竟然是连亲生母亲都在防备。有血缘关系的尚且如此,像她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岂不是更她在宪宗爷的后宫里立了几十年,靠得就是明哲保身。她本来还说提一句另选妃嫔的事,可如今也不敢越俎代庖了。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罢了,罢了,这毕竟是你们母子之间的事,心结得你们自己来解,你心中有数就好了。”
朱厚照应了一声,王太皇太后立刻站起身,她道“好了,祖母不打扰你安歇了,有什么事差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
朱厚照道“多谢祖母。”
他想起身送她,却被王太皇太后按住,她极力想同往日一样,笑得慈爱些,可还是稍有些不自然“不必相送了,养好身体为要。”
朱厚照听着她略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