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为妈妈为婆婆活,更不是为了他那个从没见过的父亲。
他只是觉得,为自己活一下吧,人生不要这样过下去了,换个人生吧,在粤北山村一眼看得见尽头的人生也是一辈子,无限可能的人生也是一辈子,何不闯荡一番呢。
人人生下来,不一样,他运气不太好,出生就是筐底橙,他妈妈呢运气更差劲,因为未婚先孕生他出来备受歧视。
但是出身不能代表一切,只是个对不对烂橙子就应该烂到家吗它也是可以爬到山顶的。
这边消息很闭塞的,虽然沿海,但是跟内地的联系很浅淡,十个人出来,倒是有九个半想去香港的。
蛇头收钱做事,夜黑风高的时候开船,到公海里面就没事了,滔滔很聪明,他确实是没有付钱,他把自己塞在船头去了,没有人发现。
所以最后船翻在公海的时候,他最先跳的,没办法的事情,从东线走的人,都是坐船的,哪怕选个好日子,避开沿海的三道防线能上船,上船之后顺风顺水地开,到了公海这边位置,还是看天气脸色。
什么时候突然起风起浪,把握不透的,经常翻船,不前不后的话,淹死也很多,有的飘到香港去,有的飘到惠阳这些地方,总会有人捞死尸的。
人人都会游泳,但是不一定人人都能找到岸,船把人压在下面憋死的也有。
滔滔刮妖风的时候,第一个下去,他一口气往外游,等回头看的时候船已经翻了,风浪太大木板都有散开的,力度很大,一会散开会把人撞死的。
他扭过头,抿唇继续往前游,眼睫毛打湿依旧看不出神色。
他懂方向,如果朝着这方向继续游的话,他会上岸的,活下去。
海水很凉的,起伏的海面在每一个瞬间都想让人沉溺下去,海面咸湿的风粘腻在五官上像是一层塑料袋,五官都觉得呼哧沉重地窒息。
冯滔滔高瘦,他体力撑三个小时的时候,胳膊已经抬不动了,全靠机械一样游,仰着脸看天色,蓝黑色辽阔的没有边际,鼻子慢慢地往下沉,渐渐感受不到呼吸。
他觉得自己的胳膊还在拨水,其实已经没有在动了,人在竖着下沉,渐渐整个额头,黑色的头发,都在水面之下。
他没很好的营养来弥补成长营养的缺失,积贫而弱,他在船翻的时候就想到了,从此以后就是马前卒,只有前,没有后。
有人往后游,有人淹死了,有人在水里迷路淹死了,他一直朝着哪个方向游,听天命,尽人事,野蛮的生命力像是杂草。
他沉下去之前以为自己可以的,最后却睁大了眼睛在水面下。
李弄弄叉着腰,扶着胯,拇指大小一个的,在水底不远不近地打量着他,她的头发那么多那么乱,脸小的看不清五官。
一身破破烂烂的花衣裳穿着,寻思了好一会,嘴里面叽哩哇啦不知道自言自语什么。
眼看着人要淹死,便推着滔滔手掌往上,她力气不小,像是个钢针扎手一样的,滔滔一下清醒过来,下意识攥紧了手。
得活着是不是
死在海里,收尸佬最后就算埋尸也要问家里要十五块呢,泡严重发臭的,要价到二十五块,他心疼这笔溺亡打捞费,这个钱他不想陆樱楠付。
跨出家门的时候他就想,这辈子不要再用陆樱楠的钱了,不要再用她辛苦钱了,陆樱楠是个好女人,好妈妈,应该找个好人嫁了的,何苦生他。
他憋住了气,游了八个钟,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他在太阳下面看见闪光的铁丝网,从海里爬上来,爬到了对岸,成了黑户。
港城习以为常的对岸客,有人给他面包跟水,他脱水厉害。
伸手接的时候,摊开才发现掌心有个东西,小木偶一样披头散发的娃娃,大概是海里摸到的,拇指大小一直在手里攥着。
肯定是海里的东西,海里的东西呢,除了鱼虾,大多数不是好东西的,这个东西第一眼,他就觉得挺邪气。
要扔,但是远远看见有巡逻,现在还是租给英国的,租家态度对内地来的人还是很排斥反感。
专门安排巡警驱赶,被发现就遣送走了,滔滔站起来就跑,把弄弄一下又攥在手心里去了。
他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力气,也不知道往哪里跑,只往人少的地方跑,只想有个安静的地方躺着吃口东西喝水。
大概流浪乞讨的人,总是会比正常人更容易找到桥洞的,有种敏感在里面,他跑了一天最后躲在桥洞下面,捡来的报纸铺着。
李弄弄醒过来,她新奇地走了好几圈,她是人,她觉得自己是人,她记不清了,但是大概在海底很久很久吧。
天气闷热的厉害,伸长了脖子看滔滔,还在睡,她就坐在报纸上,找出来绣花针,一针一线地缝补自己破洞的花衣裳,搞不懂为什么破了,她仿佛缝了好多年了,一直不好。
都记不清了,她觉得自己脑子里面进海水了,她原本只是救人的,但是冯滔滔一把把她拽住了带上岸。
她大约也不想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