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是微风卷过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
小少年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他死死咬住嘴唇,一道鲜明的血痕顺着下颌流淌下来。
闻燕死死抱住他,哪怕他并没有反应到应该挣扎。
他只是想行尸走肉一样在闻燕的两膝之间, 被全力蜷缩的少女鸡崽子一样护住。
他甚至没有哭。
那蒸笼缝隙之中, 露出一双眼睛,伴随着蒸腾的热气, 那其中最后一点光景, 便是杂乱的院子,水缸的旁边, 杂草笼中少女紧紧护住了她的儿子。
看不清母妃的表情, 只能看见那孔洞中, 一眨不眨的眼睛。
和母亲蒸甜甜的桂花糖糕生得几乎一样的蒸笼,竟蒸着他的母亲。
原来人和桂花糖糕不同,桂花糖糕蒸了之后是甜的,人
那衣装艳丽,眉峰似剑的宫装夫人,额配着富丽金饰, 胸前配着一枚观音,腰间还系着摇摆的笑盈盈的观音送子。
他听她问老太监, 他在哪里。
老太监回答“整日的乱跑,老奴也不知道。”
“一个小野种, 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那老太监后退一步,挡住一人藏身的竹篓, 笑得讨好。老太监躬身,笑得谄媚,脚轻轻将杂草笼外的衣摆轻轻踢了进去。
女人怀着孕,是温和的慈母的轮廓, 像是观音一般丰腴而充满母性的柔润。似乎是厌恶这满院子的酸气,她挥了挥手帕,转身“嗯”了一声,便离去了。
小少年干涸的眼睛和那双一眨不眨的蒸笼中的眼睛对望。
恍惚之间,他第一次通晓了什么。
他曾拿着一支白山茶,兴高采烈地奔向那屠杀她母妃灵魂的现场。
现如今,他又目睹了,母妃彻底被湮灭在了旁人的一念之中。
身后的少女看不得他这副模样,轻轻在他耳边道“阿意,阿意,你别这样你还有我。”
这枚皇后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棋子,在漫布宫廷的棋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他唯一的依靠。
梵识意的母妃死了,闻燕对皇后而言也没了用处。
不过皇后已经无暇顾及他们了。
听闻皇后的这一胎又滑了,帝后一人神情阴翳,宫中人人自危。
宫中流言纷纷,说皇后已经被伤了体质,之后不会再有孕了。
人人都猜测,应当是大皇子荣登大宝。
而没人想到,皇后坚持立下了王太女。
梵识意沉默地看着外头的喧嚷,人们脸上都带着微笑,那小少女冷艳而孤僻的侧脸一晃而过,像是一朵和他一样烂在泥水里的红蔷薇。
梵婴充当了这背景布一样的角色,心中十分不满“孤何时和他一样”
系统顺毛捋她“好好好,他有眼不识泰山。”
梵婴冷哼一声,眼神明亮,仿佛从未见识过黑暗为何物的盛放红蔷薇。
随后终于来到了梵婴记忆中的初遇。
国子监。
梵婴看见了那张线条薄而凌厉,猫一样轻巧昳丽的少年面容。
只不过一切都是黑白的,没有色彩的默片。
他在对闻燕笑。
他依赖着闻燕,一人像是姐弟又像是母子。
随后,少年在踏入国子监的那一刻抬起眼,看见人群之中的少女,黑如棋子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颜色深得像古井,一点点晕染开颜色。
墨色的发,不曾经意过含笑的唇。
她启唇,对他勾了勾手,像是蛊惑人的女妖,又像是宿命里坠落的漆黑却披着美丽火光的陨星。
黑白的画卷铺展开了颜色。
周围渐渐有了声音。
那喧嚷之中,明晰的,在他耳边的一声。
“王兄。”
“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王兄。你不信我吗”
梵婴看见面前少年垂下眸子,卷翘浓长的眼睫下,一双沉静的琥珀一般的眼睛注视着她。
他唤她“阿婴。”
这一声唤,莫名让梵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太舒服。
她不喜欢这种超出控制的感觉。
于是有些不耐地分神去看了看外头苏怜的情况。
苏怜倒是比想象中的好看多了。
清丽哀婉的,不带有半分攻击性的眉眼,反差的狠厉,被火把映照得雪白的面容上,是图腾一样的鲜血。
梵婴微微勾唇笑了笑。
随后是冬雪。
闻燕的死反而没有出现。
梵婴有些诧异的扬眉,眼看着少年焦灼地推开她的房门,请求她去救闻燕一命。
而她也按照原来的剧本,将他的头颅踩在了雪地之中。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
她听见他沙哑的宛若悲鸣,却轻得几不可察的声音。
“你说什么”她饶有兴味地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