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的屋舍,其实视野相当宽阔,只需立在门前,因其地势甚高,近乎能从此处窥见整座三家全境,冬时冷风料峭,而无一座楼宇在夜色中不曾显现出灰败来,无一地通宵达旦灯火,未曾显现出奢靡来。有无才无德女子穿裘,有阴毒贪婪男子饮足金贵酒,今时再看,总觉腹中翻涌,以至于丝毫觉察不到额角痛楚。
窈窕客栈内,姜白圭斥退众人,在云仲搀扶其中走到二层楼探出楼去的天台处落
座,只是这时已不能饮酒,胸前主骨连些许咽喉都被王官符箓所伤,显然是不能再饮,甚至性命垂危。还是云仲先前将自南公山上携来的吊命丹药强行塞到其口中逼着咽下,才能强撑到现如今,可气息奄奄,身死近乎已成定局。
修行道中人,自可凭内气替寻常人梳理经络,去疾化淤,但遇上这等伤势,即使是那等名医妙手前来,照旧束手无策,伤势实在过重,虽能凭剑气强行阻拦住血水,但生机消磨过多,现如今若非有天大机缘,已成必死之局。但姜白圭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将死之人,反而撑起如此苦楚伤势,落座之后,还有心言说云仲,果真是位散财童子,像这等足能续命的丹药,就这么平白无故浪费到个寻常人身上,实是不应当。
而姜白圭越是淡然,云仲神情就越是紧绷,正巧姜白圭又要端起杯盏,却是被云仲拦下,将杯盏扔出去很远,清脆响声于长街炸响。
“凡人固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事,修行人年岁动辄逾百年,而即使是古往今来最是能耐的高手,亦不曾有亘古长存者,何苦如此,知晓云老弟重情重义,可也总要为兄安生离去不是?”
“有丹药续命,不见得撑不到天明时节,我寻郎中前来,未必就得不来活命。”
姜白圭摇头苦笑,“我何尝不愿多留,毕竟山兰城内的事,定然是巴望着亲眼瞧见如何定盘,三家
现如今受这位张嘉陵携领,未必就能这么容易对付,姜白圭当然想要亲眼瞧见此地百姓能够凭自己的本事活着,既无人欺压,也无需仰仗三家勉强度日。话说回来,你小子这丹药倒当真是有用,现如今不觉得如此疼了,要是能撑到天明时节,兴许真能活。”
云仲才刚回头,见姜白圭又再度端起杯盏来,蹙眉道来,“分明晓得这丹药有用,偏要寻死?”
难得笑得洒脱的姜白圭连忙放下杯盏来,朝云仲拱拱手,“得嘞,您说不喝就不喝。”
北地冬时天明甚晚,折腾近乎一夜,又是各自有伤势在身,连云仲都觉疲惫,同面色好上许多的姜白圭同样坐到原处,朝日出地望去,不过分明缓过许多的姜白圭,话仍旧是很多。说有人言日出旸谷,但如何想都圆不回这般说法,说是自家这些位伙计驽钝了些,掌柜也不见得是什么俊才,但都是晓得,自己原本安排的路数,即使今夜当即被那修行人诛杀,照旧无用。
说姜白圭从来都杀不死,杀不尽,山兰城小,但要灭去星点火光,却不知晓有多难,说即使不是自己要做这出头鸟,也必定是会有旁人来做,三家所持的是大势,可当真比不得唯有史书内可窥见一二的大势,那才是当真如洪流似飞火,足能浸染整座人间的,不知往后可否有志同道合者,纷至沓来。
到还未天明的时节,许多山兰城
内的百姓,昨夜一夜都未有安眠,实是因城内折腾的动静实在过重,好歹是熬到夜色渐褪,已是有不少人睁开酸涩双眼,向屋舍外,向窗棂外望去。
但见飞雪稀,但见浓云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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