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掌柜近乎是毫无遮拦,忧心仲仲眼色,身形愈发消瘦的姜白圭自嘲笑笑,举杯同云仲相碰,迟疑过半晌,才满脸疲态道来。
“对百姓宽仁?三家不是好惹的,何况如是多年来,城内百姓,顺从心思过深,单单是先前杀鸡儆猴,遣高手暗地里诛杀过多户人家,堪称一石二鸟。”
“一来是杀鸡儆猴,令城内百姓思量一番,可否仍要投
向我门下做生意,银钱重要,但总比不得性命,此计也可阻挠将城内住户工匠尽数挪来,二来便是,有许多百姓因此事,非但未曾怪罪张王李三家,却是怪罪于我,倘如我未有如今举动,许多人都不会死。我虽自问无愧于心,总也会时常觉出力不从心。”
“愚兄当然算不得好人,可也总坏不过三家,但好像自古以来,好人就应当被刀剑指着,心狠手辣之人施小善,则能被人人称赞,谨慎恪守规矩,心向光明者,却活得要更艰难些,好像人人心中的是非,都可在不经意间该换妥协,于是更觉疲惫。”
一旁步映清低头沉思,但琢磨了许久,都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来,但抬头再望向云仲时,后者同样是抿紧唇齿,只顾沉默着饮酒。
古时人说,但行大事,则有无辜人尸骨铺路垫桥,而分明姜白圭此事,既不为私,也非贪图权势,即使是于刹那之间也生出些贪念来,然而心思虽未见得干净,直到如今的举止,却是难以挑出什么症结来,恐怕非要说其有什么错处,便是错在不够狠。
有时善念同样是顽固枷锁,横是逼迫得人们举步维艰,云仲也只好是频频举杯,而没有半句劝慰。
次日清晨时分,云仲带斗笠牵马出城,身后仍是跟着步映清,身后背着那柄飞剑,仍是以寻常树木削做的剑鞘,既未曾带去其余物件,也不再过多停留,而
是仅同姜白圭知会一声,扯起行囊,遂快马出城,扬起无数碎雪来,很快便瞧不清踪迹,只是那头杂毛马匹相当不情愿,于是奔走得甚快,晃得云仲身形摇动不停。
张家三日之间,家主大权,尽数落在张家少主手中,同样是未曾有甚赋闲,而是依靠三家之外的眼线势力掩人耳目,背地则是紧锣密鼓,破天荒提拔起许多位年少有为,本事心性相当出众的后生来,其中甚至有身份低微者,也尽数被那位接过家主令的少主搜罗聚拢,无数眼线散往城中,在一座山兰城内,织就一张庞大蛛网。无人知晓这蛛网内谁人是眼线,只是城中货郎,牵马持缰的小二,说书的瘦弱先生,没准皆在蛛网环环相扣其中。
张王李三家过了许多年高枕无忧的时日,因此在山兰城中的眼线,大多已是同供奉院那般,在相当久远的时日中废去,但并不可言说,三家直到如今再无多少余力。
经势力最重的张家商议之后定下,山兰城乃是根基所在,即使目下仍有迁移三家根系的要紧事,仍需暂且搁置下来,转而对付那位很是能折腾的姜白圭,待到万事安顿过后再做打算不迟,虽是仍有人不愿如此,可到头来皆是纷纷点头,言说根基不容有失。
清晨时,有位替人喂马的马夫,浑身碎雪,叩响张家大门。
张家少主赏其钱财,而后却是未有其余动静,只是命人在
城头处扯起一方红布,自己则是登楼而上,笑吟吟俯瞰整座张家。
此事若成,张家家主,不过区区笑话,何足挂齿。
或许是将许多后来事琢磨得通透,年轻公子脸上的笑意很是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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