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前阵子,楚辛所居的屋舍年久失修,实在架不住秋来这等凄风苦雨,更何况恰好落在窈窕栈绕边处,有碍雅观,姜白圭虽说是近来手头不甚是宽裕,倒也应付得起这等银钱,自然是请城中薄有名声的工匠前来修葺,将遭许多年风雨虫噬的旧木尽数剔除,择选那等自有馨香年头长久的良木,凭工匠心意将这处屋舍填补齐备,才好安生。
总归是生意人,何况凭许多人看来,姜白圭自行择选此地落户,抛却那等城中的大商贾不做,却偏是要在此地终日饮酒偏安,全然并非是此人心中所愿所想,而是暂且从这越发险恶的城里避让风头,总归是如此多年来张王李三家头回同时出手,对付一位分明在山兰城内并无过多势力的小辈。且不去说根基如何,能有此殊荣,便着实是这枚白圭自身的本事高深,换成寻常人莫说两三载光景,没准就连十日都断难撑起,如此多年来,也唯有姜白圭独一份,能够同时应付三家强压,可惜功败垂成,终究是不曾再有一座姜家兴盛。
常人不能行之事,未必就是美事,起初有姜白圭对上三家联手,倒是能引为山兰城妙谈一桩,然而往后自打从姜白圭退让出这等争端过后,连这窈窕栈初立的时节,门可罗雀,分明其中吃食算计价钱,当真是良心得紧,可依旧是零零散散无人上门。有人言说当年姜白圭携了足有六七盒珍宝前去三家中渐次登门,连吃过足有月余的闭门羹,才勉勉强强将这窈窕栈在城内立下跟脚,无人晓得究竟姜白圭撇开面皮做过些什么,好在是往后时日,三家不再过于挤兑这位年轻人。
大概城内讹传,多半脱不得几样,一是姜白圭负荆请罪,同张王李三家家主一一登门致歉,能抛的面子尽数抛却,才能够在这城内做一位闲散的客栈之主,此生再无望同那三家再行掰掰手腕,拼一番手段如何,落到如今境地,乃是咎由自取。
二则是有人言说,这无端发迹的年轻人,原本就属是三家其中的旁系,但因山兰城池三家早已是貌合神离,迟迟不曾有互相挤兑作乱的由头,不得已才是派遣出这么位生来就相当有行商天资的少年人,强行掀起风波来,搅乱本已维系许久的局势,从而顺理成章将方寸棋盘闹腾得尘烟滚地。恰好趁此时节,多食两子,虽仅仅是细微演化,不过时日再长,兴许这零星胜势,就要演化为好大胜势。
有人扼腕叹息,自有人幸灾乐祸,尚有人要评头论足,言说姜白圭的疏忽错漏,倘若是换成自个儿有这般积攒丰厚的银钱,起码要从三家里扯下两家来,而却是很少有人想到,姜白圭最为鼎盛的时节,张王李三家近乎是将利皆尽让出,并不再有往日苛收的举动。
姜白圭近来少有饮酒的空隙,今日天才擦些昏沉时,却是拎着坛难买的好酒,叩响云仲屋门。
楚辛好歹是熬到能够闲暇下来的时日,不过正好赶上屋舍修葺,又抹不开面另占旁人一处屋舍,索性就是去往云仲屋舍暂且歇息,不过还未撑到行气两三周,就是昏昏沉沉睡将过去,尚且不忘在睡梦里哼哼个两三声,学着那孤掌老汉的语气叫几句直娘贼,成天行气却是不曾见得有过多进境,还行个鸟的气。令在屋舍内盘膝坐定的云仲很是有几分哭笑不得,不过时常能够想起当年自个儿上山时节,走十万山的时节,好像也比这小子逊色不了太多。
姜白圭早晚有一日要前来同自个儿促膝长谈,已是在云仲算计其中,这人面皮生得俊秀,多半生来就有三分贵气,两眼却是与王公贵胄,终日晓得风雅斗鹰走鸟的那些位公子爷大相径庭,眸光闪动的时节,总有几分野心,倒不见得这份野心是一场祸端。
两人只是闲扯,自有小二知晓自家这位客栈主,相当看重这位少侠,自是将本来小菜添了又添,一方巴掌大小浅碟,小菜摞起的山尖足有半尺高矮,严丝合缝,云仲都需谨小慎微,才不至于将
这小菜碰倒,战战兢兢得很,笑得姜白圭连拍大腿,可惜或许是怕疼,可劲拍打云仲大腿。
「此路难行,这是为兄自幼以来得知的说法,三大家在城内根深蒂固盘根错节,莫说是有一个姜白圭,再添上两三个,都未必是人家对手,只是晓得些许耍心眼的微末本事,才不至于出甚差错,缓缓维系到这一步,说好听些算是急流勇退,难听些则是低三下四,才方可保住个生路。」
果不其然即使属实方才天南海北信口胡扯,到头来也是要最终归结到此事上,云仲不动声色夹菜,倒也不曾落下听姜白圭感慨,只觉得这小菜的滋味,着实是有些酸涩,其中辛苦不易,不曾真切走过这么一趟,恐怕谁人都不知不晓。
「姜兄大义皆在酒中。」云仲举杯,却是无奈摇头,「可惜直到如今时日,愚弟着实还到不了那等境界,足能庇佑大兄无忧,更是难以在世间横行无遮拦,又岂能使得上劲去,恕在下着实是无能为力,劝姜兄也是暂且放下这等念头,千万莫要再度如此想,窈窕楼有朝一日定是能建成,至于取而代之,还是尽早消去此念。」
无异于平白告知姜白圭,自身并无这等本事,更无甚心意,清清白白,小葱豆腐。
但姜白圭仍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