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暂住的这处客栈,唤作窈窕栈,客栈主人倒是有心,取个窈窕楼的好名,意为楼宇瘦高,层层叠叠,纤而不弱,此称窈窕,可惜到头家底还是不济,才因此把楼字摘了去,更换为栈字,名头虽是不曾改换,但气派却是削减太多,也是因此成为此处客栈之主一桩心头病,近乎是每日都要指望着凭这间客栈,再赚些银钱,日后再风风光光把栈字换成楼字。
可人间的生意,如是这般好做,恐怕就无那般多连两餐饱饭都吃不上的穷苦人,几载之间零碎算计下来,似乎并无甚银钱入账,恰如天上月,时盈时亏,掐头去尾碾去皮毛,压根也无多少银钱落入钱囊,更别说是要将窈窕二字之后,换成楼字,于是这位年纪还未至而立年纪的客栈主人,许久再不曾有甚动作,反而是能够在客栈那些位许久无度,烂醉如泥的酒客一般,终日流连酒水,再生不出半点破而后立的心思。
客栈里头掌柜小二,都是对这位尚且年纪轻轻的客栈主任有些惋惜,毕竟这山兰城里头,多少粘液不曾出过这么以为年少又称的精明商贾,近乎是白手起家,凭最是微末的卖石生意,横竖是凭一张能说到天花乱坠的嘴皮,招徕生意,而后再是步步登天,生意最大时,竟能同这城中张王李三家大商贾较劲,可惜依旧是敌不过其余三家联手压制,才是寻机金盆洗手,
做起其余生意来,但就在这家客栈常年不温不火之后,霎时间就将心气彻底撇到九霄云外,醉生梦死,仅求一乐。
对于云仲这等同样是酒道中人的,那位年纪甚浅的客栈主人,最是乐意结交,到头来竟是不收取半点银钱,只要云仲这等深藏不露的酒道高手,同自己酣畅对饮,单拼酒量,不问其他,竟是当真凭其不甚富态的身形,同云仲饮得个棋逢对手,两两皆尽是后继无力,险些瘫软到座椅处,才是相视一笑,姑且算在是结交下来。似乎这等世道之下,如无觥筹交错,便全然说不得真心实意言语,可如是有朝一日饮酒过后,都要思量再三,斟酌言行举止谨小慎微,那倒是更为无趣了些。
少有见过如此这般酒量的能人,连云仲都是添过两三分敬佩,毕竟在此等地界,能寻出位终日闲暇体魄甚差,却是有这般酒量,的确是难得,更何况这位客栈主人确有几分仗义疏财的架势,当真是能偶同城中贩夫走卒,或是声望地位甚高的人高谈阔论,既不曾亏待半点穷苦人,时时周济,对于豪绅贵公,或是慕名从中州而来的达官显贵,皆是一视同仁,甚至同桌饮酒,全然不曾有因其穷苦而鄙夷,因其富贵权重而诚惶诚恐。
怕是一整座山兰城中,也未必有这般人,能借醉意同达官显贵拍桌,能与那些位浑身脏污的寻常贩夫走卒,对座而饮
,且时常有勾肩搭背的,窈窕栈主人却是如此。
自从楚辛接过吴霜这等坑人营生,前来此城过后,窈窕栈小二就能时常瞧见这等奇景,一个衣衫褴褛右掌残缺,且腿脚相当不利索的耄耋老人,凭左手拎着枚剑胎,时常要从桌底下拎到桌案中,饮酒到兴起时,常常是吆喝着要凭这么一把连剑形都只能勉强看出的剑胎,将山兰城周遭百里峰峦尽数斩下,大峰座撑屋顶的横梁砥柱,小峰当成闲庭信步时歇息休憩的石凳,哪天倘如要是见过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就将天外戳穿个窟窿,截下这么半座天来,引入地上,变为一处小潭,趁兴游船,不知身在天上,还是仍立世间。
客栈主人往往便是一通不加掩饰嘲弄,言说倘若是老头有这么大的本事,自己就将整座山兰城买下,整个送到老者手上,待到日后在群山之间挥剑,闲庭信步时候,将此地当做是信步过后的小亭,权且歇脚即可,令诸天神仙在此候着,冷时添暖,热时雨来,也算是不曾怠慢折煞大才。
但话虽是如此讲,老汉当真同客栈主人与云仲斗酒的时节,亦是要被折腾得半死,才好略微逃出生天,难得要感叹几句江山代有才人出,纷纷不停,连饮酒道上都是有这般得天独厚的能人,可远胜过自己当年,年年复年年饮酒练得一身相当身后的酒量,竟还不如两位这般年轻的酒鬼,
因此常常嘴上不弱于人的老汉,竟难得是在杯中物这道上,很是有些认服认栽。
反观那位远道而来的楚辛,虽这几日来跟随云仲在城中走动甚繁,然一时半晌实在是消不去人生的毛病症结,在几人饮酒取乐的时节,往往是瑟缩到座椅上头,近乎是恳求似看向云仲,但后者似乎是有心将其晾在原地,于是常常便装作不知不晓,倒是让楚辛越发难堪,但纵然是如此,楚辛也时常在同小二啰嗦两句的时节,言说云师兄乃是位好人嘞,分明都是手头无甚银钱的江湖人,却是乐意收留自个儿,且已是事先将盘缠送到,更是替自个儿在这处客栈当中结清住店钱财,当真是位仗义轻财的江湖豪侠。
小二却是不屑一顾,同楚辛言说你倒是不晓得这位云老爷家底有多厚实,前阵子请那手脚半餐的老汉饮酒时候,都不晓得出了多少银钱,如今不过是将路上盘缠和打尖住店的银钱递到楚辛手上,断然不值得如此千恩万谢,要凭自己说来,楚辛既然是替云仲这等家大业大的福贵人送物件,就理所当然多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