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铅云遮拦不见拂晓晴空,云波诡谲,似是沿颐章皇城外官道周遭,终日只挂高树浅丛,百无聊赖老蝉,都是晓得当下时局纷乱,一时再不敢有半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纷纷是偃旗息鼓,那还剩余零星声响,唯独天外铅云翻涌,而城外风起,丝毫不能称其为凉爽,反倒是甚为寒萧。
可皇宫以内,宫女中官往来忙碌,竟与平日里无半点差别,丝毫未有什么山雨欲来之势,浣衣坊里最是闹腾,眼见天雨阴沉沉压来,自是要将晾晒衣衫悉数收回,倘若是衣衫受雨生霉,耽搁要紧事,大抵又是难消罪责,因此大多人人手忙脚乱,甚至由打别地请来些许中官宫女,前来协助,整座皇宫里,除却天景与寻常时日不同外,再挑不得什么差别。
当今圣上权帝体魄欠佳一事,许久前已是悄无声息传至皇城,可几十载间,这位颐章圣人早已传出过无数回,诸如体魄不佳,身子骨欠安的流言,可惜长久年月间,除却紧随流言而来的,就是朝堂迎得一轮翻天覆地似变局,无数人头落地,无数新人换旧人。三十二门皇城尚在,然而依旧恭敬站立宫中,得以面圣的文武臣,更迭过很多回。连不少皇城中的寻常布衣都言说,多半颐章这位圣人,要同世长存,而朝堂当中文武官员,每逢闻听权帝病重,皆需惴惴不安,思量近来可曾有作奸犯科,或遭人拿住话柄。
对于皇宫之外的风声流转,连同这拂晓前,可称得上骇人心神的景象,皇宫当中,有大半数的宫女中官,皆尚在睡梦中不曾起身,自然就不晓得个始末缘由,唯独有那些位需凭鸡鸣拂晓前起身的辛苦营生,才得以留在皇宫之中的中官侍女,知晓今日这天景,未免过于不尽人意。
多披一件明黄衣的老人,却是在无人处,缓缓行至西政王府,身后理所当然跟随着擎伞的朝荣安,虽气色不差,可迈步时节根脚的力道,却当真是不比往昔,仅从正殿踱步至西政王府,比起从前,尚要多耗良久时辰。
“贺川刘七胄这两人,年纪稍浅时。寡人还曾携此二人,沿路去往南漓边关地,窃取消息,沿途多生变故,死伤甚重,连我那时尚且力强,都挨过两处伤势,到眼下阴天下雨,都总觉得有蝼蚁啃食,好大不舒坦。”
老人抬头望向阴沉天色下,依稀可窥见轮廓的西政王府,提及当年事,难免有些唏嘘。
如何说来早年间也是半个武人,自幼起常学枪棒,章法自是高明,虽不见得有过人天资,终究出自名师指点,年少气盛与年富力强时日,常有好厮杀斗勇烈的心思,曾隐入边军其中,一并去往北地齐陵,西地南漓,畅快厮杀数月,而后再度回返,做起那等甩手掌柜,却丝毫不曾忧心后患。毕竟比起舞枪弄棒本领,心术一事,寻常人如何都学不来,更难以窥探,这位颐章圣人,究竟有何等手腕,使得朝堂人尽自危,却还是留有零星情面,使得不至于被逼无奈,铤而走险。
“想来这两位沙场生死之间过命的义兄弟,接过这份差事,要比朝堂里的旁人,更为得心应手,能尽善尽美尚且不言,起码能将今日这场事,撑到最末尾的关头。”
西政王府,踏入门中过后,烟尘味奇重,同先前朝荣安登门拜访,亦有不短的时日,但距离权帝上回前来逗留的时日,已然不短,因此即使是朝荣安使火折将宫灯点燃,老人依旧仔细辨认许久,才是依稀间想起西政王府格局布置,虽说往日摆设早已挪走,甚是显得王府内空空荡荡,冷风吹拂汹涌过堂,无意驻足,而是吹得灯火摇晃一阵,明灭不定,两人身形恰同杯弓蛇影,晃动不停。
朝荣安担忧这位颐章最是权柄奇重的老者,就由府内寻来身长衫,打算替权帝披在肩头,却被后者摇头拦下,但两眼却看向那身长衫,忽然之间脸膛有了些笑意。
想当年夫人尚在的时节,膝下育有两子,最是得其宠爱,虽说那那时节权帝尚且年浅,不过大多劳碌于国事,又恰逢当年盟约初立,故而往来奔行忙碌得紧,故而从二子幼时,鲜有见过自家父皇,而权帝更是严厉,纵然在宫中小歇一阵,难免有苛责事,自皇后故去过后,就更是倍加责罚苛求,往往将这兄弟二人皆是劳累万分,尚要学来些帝王心术,到如今时节,连权帝都是忘却,膝下这两子,幼年时节模样。
“想当年还是不过佩剑那般高矮,如今才发觉,好像这长衫披到肩头,兴许要富余下一截来,拖到地上,总还要烦劳浆洗,自个儿身子,自当知晓是何等情势,便是再添上百十件衣裳,都已无用。”
朝荣安只是低头听着老人絮叨,却半点没有不耐烦神情。
这位整座颐章皆需仰仗的老人,风烛残年的时节,二子前去巡游全境,尚且未归,长子却是从这重重围困的皇城里,先行一步逃出,对于这位再不立后,更未曾终日留恋后宫道的老者而言,偌大皇城,罕有可交付心思之人。
皆言帝王家最是无情,历朝历代尤其以权帝最甚,而眼前老人,又何尝给自己留过些情分,身前左右空空荡荡,一如囚困倦鸟。
难得今日权帝起兴,连那座长子常年居住展卷的地宫,都是缓步逛过一遭,时常由打箱架处取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