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温瑜易容外出时,渌州各地夏忙会已开,跟随同行的贺知州虽有心埋怨两句,奈何忍气吞声惯了,怎敢有丁点流露心思。
温瑜统兵,往往身先士卒,威望奇高,自洙桑道带来的亲信兵马,早已是知晓这位主帅的脾气秉性,逢胜战不骄,吃败不恼,从踏入大元以来转战何止数百里,当初天西城头外,亲部近乎是从白楼州一步步杀奔流州而来。兵损虽重,然而只需望见帅旗,即可见有人纵马掂刀,立身到军阵最前处,刀芒剑剑银枪头,温瑜即是先至寒芒。
且不言这位主帅冲杀在前,刀马娴熟,每遇胜战赫罕厚赏,半分不留,尽数分发帐下,单单是踏入大元境内后,银钱布帛犒赏三军一事,向来无半点含糊,但如是有人擅离职守,有违军纪,棍棒长鞭皮肉之苦,同样亦是逃不得。赏罚分明,行军布阵分寸章法拿捏得极有讲究,自身更是陷阵当锋,使得温瑜才入王庭不久,就将帐下洙桑道私军与王庭军众军心收拢而来,威信甚至同岑士骧相差无几,甚至犹有过之。
就依温瑜统兵公私赏罚分明的架势,遭其拿捏住把柄,竟直到如今都没算账,贺知州相当庆幸,虽说是自洙桑道而来,大元战功未必看得甚重,可倘若依这位女子的统兵之法,真拿去贺知州统兵职位,混成个寻常兵卒,未免忒丢人了些。
因此不论觉得温瑜出行,拖沓
得紧,贺知州亦需强打精神,硬着头皮替温瑜饮马备鞍,褪去甲衣换上身小厮衣裳,免得遭旁人辨认出模样来,招惹麻烦上身。
西北行路数日,易容成寻常女子的温瑜如今应付起风餐露宿一事,当真得心应手,尤其渌州北地有荒凉无人烟处,多生狡兔,而温瑜仅凭两三枚竹片,就可抓来三窟殿后的野兔,挑刀来回收拾利落,树枝穿头尾,架起篝火,不多时就能取来两尾烤兔,并不吝啬,总要递给贺知州一支。
行军辛苦,沙场力战都未必有行军赶路来得疲累劳神,何况大军一动,粮草先行,早在转战天西城时候,就有军粮调运不及的情形,仍然是温瑜先行下令找寻游牧人家,散尽银钱购置牛羊,差遣手脚灵巧兵卒去往四周各处采撷野菜,捉取野兔麋鹿,甚至同虎狼夺食,堪堪撑住军心未散,直到杀至天西城外。这份临危不乱的本事胆魄,再度替温瑜这位统兵大帅再添数分威望,军勋银钱固然重要,可有这么一位能屡屡化险为夷,能护人性命周全的主帅,才算是尤为不易。
可待到贺知州欲要奉承两句,温瑜一路神情,总有些古怪,任有连天战事烽烟,贺知州都罕有能从其脸上瞧出这等怪异的神情,或是惶恐难安,或是近乡情怯,尚有些极不易觉察的欣喜宽慰,种种神情夹杂到面皮上,纵使是贺知州见多识广,亦是揣测
不出这位女子,此时是何等心意。
幽雨最怜天上月,淡挽浓云聊做纱。
细雨微风,月隐浓云,往往是温瑜先行缄默无言,贺知州望着女子面容,亦是不曾开口。
二人此行所去,乃是渌州西北边陲,往年此地夏忙会最是声势浩大,眼下渌州处处皆处在欢腾之中,既从胥孟府铁骑手中逃出生天,自然是要好生热闹一番,又因王庭连番向渌州递来粮米援助,暂且缓过最为艰难的几日,随后渌州这些年来积攒的家底钱粮,就开始逐渐显露其威势。富庶之地遭战乱荼毒,休养生息亦是更为容易些,更何况赫罕亲令,为渌州各处商贾高门广开方便,允诺战事安定过后,免去三载赋税,另开关口市集供以通商,登时就令渌州商贾感激不已,纷纷调集钱粮布施,仅不过月,就使得渌州各行各业,百姓营生重新归复有条不紊。
于是夏忙会在渌州各地皆有置办,一来是将许久以来心头阴郁疏解些许,二来则是要借场盛会,好生冲冲浑身晦气,更有商贾出资,从由各处请来些通晓乱世无用把戏的把式人,齐聚一处,单单是听到耳中,就很是教人心痒。
与此同时,云仲同刘澹登程北上,沿路见过不少盛会,可都是走马观花,匆匆一瞥,而后就马不停蹄向北而去,直向不求寺方向,并不做停留。
刘澹倒也不是多稀罕热闹的性情,只是多日以来饮酒
无度,稍稍身子有所不适,于是总想挑选处偏僻安静地界歇息落脚,毕竟是自从收复渌州以来,还不曾好生歇息,单凭精气神与酒劲硬撑,此刻稍解心忧,疲倦难掩。何况沿路以来各地盛会当中,刘澹还真留心观瞧,竟是觉察出有修行人乔装成寻常百姓商贩模样,沿街售卖些甚不起眼的物件,但放到他这般境界修为来看,可皆是很上讲的可用之物。
大元宗门数目,相比中州西境,更是凋敝,又因其中多半为胥孟府逼迫,不得不俯首,剩余下在大元客居或是隐世的修行人,遇战时亦是钱囊羞涩,大抵就是处于此才前来夏忙会中,指望其余怀中厚实的修行人能前来集会之中,凭相当客气的价码买去,用以平日衣食。五绝其中二人登门造访剑林宗一事,早已在山上人间传开,大元内乱,瞧此架势是不允什么修行人插手,至于胜负输赢,皆在天数与各自本事,因此修行道中人,少有待价而沽去往军阵中,而是纷纷遮掩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