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连连赌咒,说只不过是踏入门中停留一盏茶功夫就逃出门去,阮秋白依然放不下心来,每逢有模样俊俏的女子往来过路,总要盯紧了唐不枫,如有半点失神侧目,定要好生教训。
偏偏今夜,从前经常要刻意招惹阮家主的刀客,虽杯盏交错眼见醉意愈深,定力始终强横得紧,时常朝阮家主瞥来一眼,难得挂上些笑意,反倒使得阮家主面皮愈发泛红,不知是贪杯饮酒醉意愈重,还是醉心到唐疯子难得在旁人眼前流露出些怜惜来。
到好容易得了一阵饱饭的更夫敲更梆,提起嗓门喊夜时,酒席终散,酒量深如穆氏族首,都难免身子晃动,幸亏云仲命人搀扶前去魁星楼卧房当中歇息,不然估计巴掌已经落到楼中女子玉腰近前。阮家主早已伏在桌桉处再不能抬头,酣睡时有低浅鼾声,偌大魁星楼灯火几乎尽灭,毕竟是渌州百废待兴,生意比不得往日,歇业甚早,只剩魁星楼顶层中云仲唐不枫,已然舍了正中饮酒桌桉,去到楼台外侧,把酒临风。
此夜叙旧甚多,难得唐不枫亦是醉意深重,距将额头重摔到桌桉长睡也相差无几,凭最后一口心气强撑起两眼,松松垮垮坐姿奇差,单脚踩到桂木椅上坐倒,手挽酒壶,同一旁神情并无多少醉意的云仲交谈。
魁星楼下,有孩童背柴从城外归来,衣衫破旧,可脸上依然挂有零星笑意,小声说今日捡回不少柴来,明儿个起码能好生吃上一餐饭,年纪最长的孩童并不言语,抢来年岁最小的孩童肩头木柴,背到自己身上,哪怕汗水打湿衣裳,仍旧一声不吭。青罡城的确家底雄厚,可在这场胥孟府兵马劫掠之后,依然有许多家破人亡事,这些位孩童多半是双亲离去,仅能靠出城拾柴,从富贵人家中换来几枚铜钱,用一餐饱饭。
庆幸的是尚在人间,不幸的是人间无人可依。
在魁星楼最高处的唐不枫固然是酩酊大醉,可是从方才起就不错目盯住一旁举止自然的云仲,直到那几位苦命孩童离去,细微稚嫩言语声再不可闻,却依然没等到云仲有半点起身端倪。
“方才过招,让了我不止十几手,我倒还以为是你小子剑术有缺,现在却觉得你这人不太对劲。”
但一边的云仲根本没听到耳中去,只把目光投到已然看不到踪迹的孩童背后。
果然是不能轻信旁人口中的言语,说什么费时费心安排好这么场酒席,就算是能在故友眼前不跌份,但唐不枫醉态尽显之后,分明眼中嘲弄轻慢色浓郁至极,纵铁石心肠,亦是觉得消受不起,所以在远离五锋山沙场战阵过后,云仲头一次生出杀心来,但也仅是用手扶住剑柄,握紧数次,又松开数次,竟难得忘却了唐不枫这等刀法甚是精妙的刀客,最是能觉察出旁人可曾动过杀心,却也迟迟没将话点透彻。
“韩席死在武陵坡上,老吕也是死在武陵坡,商队无一活口,就剩下我近乎是从尸首里爬将出来,被大师兄所救。”说起这话时,云仲依然是事不关己的架势,眉眼舒展话语澹然,“当初大师兄的障眼法,险些就将涉世未深的我湖弄过去,但抽空去过趟武陵坡,瞧见坟茔杂乱,才晓得师兄苦心,又偏偏不能同人说起,那时节,唐兄在何处”
“秋湖贯体两三载,艰难修行载,人间百态连同心境生垢一二载,林中叶遭雨敲霜打,再怎么瓷实也有衰败模样,起码晓得了个道理,人世艰难并非你我可解,我今日搭救过两三个活得不及我的凄凉人,是因我心存善念,还是居高临下怜悯,兴许我自己都分不清,想看两厌,不如袖手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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