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州最南地边城天西,依三山而起,南门外立有五锋山绵延东西近百里,而北门有两道南北向山岭,如要向北去需从这两道山岭当中的山鞍处通行,才可向流州各处走动,兵连祸结年月就是易守难攻,三山包夹下,来敌攻北门走狭长山鞍处,无异于自寻死路,从南门摆战阵,因五锋山横栏身后,倘若是攻城不下,或是城中守卒孤注一掷尽出,则有背水之意,如不能胜多半尽灭。
正因如此,古往今来天西城鲜有城破之时,攻伐流州时节也大多避开这座险关,去往更西处流州同白楼州交界处破城,步步为营蚕食流州。
虽是自保无忧,可天西城当中近来亦是劳碌繁忙,频频有兵马粮草走动,只因天西城距姑州最近,从此城出运钱粮人马去往姑州最快,正因此正帐王庭受围之处,凭重兵扼守粮道确保粮草人马通行无阻,才使得本来苦苦支撑的正帐王庭缓和过来,坚守姑州许久。可惜眼下胥孟府新帅变阵,凭数倍于流州的重兵强行摧垮粮道,数万铁骑步卒立在天西城外百里,虽未曾绕过五锋山兵临城下,但城中探马往来递送线报,藏身山间的眼线哨马极目远眺,已是能见兵甲森寒,炊烟成片,虽缓缓前移,而已能瞧出端倪。
天西城易守难攻不假,然而当下流州兵马数目,已是分往姑州几成,再因大元地广而人烟稀,即使有各部幸存之人分往流州白楼州两地,所余兵马数目仍算是捉襟见肘,何况虽说天西守将纵使练兵逾整年不敢掉以轻心,但流州素来人丁稀疏,乐意投军者更是极少,因此即使是天西重地,自大元战事起后,亦不过万人,粮道遭铁骑冲垮过后死伤者数千,饶是流州各地纷纷向边城填补兵甲,战事一起,所能调用兵卒亦不过万。城坚地险,而兵卒数目相差过重,数倍于天西城铁骑甲光已能映雪,屯兵五锋山南坡,既是居高临下,又可使得探听风声的哨马连同眼线失效,牢牢将这座天西城锁死。
而有此布局,照理而言也并非是失查,毕竟如是天西城破,又可安稳从两座山之间山鞍处大军通行,则当真如是拽满长弓,簇锋直抵流州中境,宛若错骨刀锥心箭,流州其余边城同样是无暇他顾,仅数日之间就有书信传来,言说是在三城之外窥探到铁骑踪迹,不知数目,而烟尘四起,自保尚且无暇,又何谈分兵援助。
天西城守将是位相当年少的巍南部人士,年不过而立,因喜好四地游赏盛景,才在巍南部受难时节保住性命,径直前来流州,凭年少时曾跟随叔伯习武,浅识武略,故而屡立战功,受流州部族族老看重,于这等将才凋敝时日委以重任,死守天西城不得有失。而近数月来,冯辕更是加紧练兵,苦守粮道,又令城中老幼百姓加固城墙,另起箭楼,硬是在这座坚城外另立四面角楼箭塔数地,外墙添土石添尖刺,备火油滚木,这才是略微使心弦稍稍松弛,如此坚城,连冯辕与两位副将都难免生出些侥幸念头。
可随城外烟尘马蹄声震动,冯辕扶城头远望,才觉察出原本侥幸念头,何其可笑。
列阵在城下的兵卒铁骑数目放眼而去,连天盖地,旌旗遮云,岂止数万,铁骑压后而步卒在前,阵列齐整于是极易清点,近乎是城中守卒六七倍之多,冯辕眯起两眼,许久之后才猜出个大概,可依旧不敢轻信。同正帐王庭相持厮杀数月,本来十万数铁骑,如今列阵城下的便有数万,更莫要说围困姑州尚有大部军马,流州以南其余三城又有铁骑踪迹,不论如何想来,皆是难叫人信服,但细细想来,似乎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聚七八州之人财物力,募兵征役,想来数月之间凑足数万兵马,当真非是什么难事,胥孟府根基奇足,再有各部族依附,钱财粮草人手将帅无一不比姑流白楼三州数目更重,倒也合情合理。
三日之内,攻城二十余次,天西城城墙破损四处,冯辕引兵死守城缺口处拒敌,余下士卒与百姓一并修城。
城中专司记录大小事的主簿将这行字迹写罢过后,笨拙披甲随军卒守城,力战而竭身死。冯辕领军死战三日,分明兵力远逊胥孟府贼势,膂力更不如人,但人皆悍勇忘死,硬生是凭城头箭羽城下枪林截住形似潮水的敌兵,毁云梯壕桥冲车不计其数,城头箭羽齐发,滚木火油时放,隔绝城池内外,惨之又惨守城足足三日,敌势稍退,略行整顿。冯辕左臂右肩中箭有三,大小伤势不下十处,幸在未曾伤及要害,略行包扎过后登城头而立,朝城上守军诸个拍打肩头,但走到位壮实汉子身前时,冯辕神情骤然低落下来,俯身蹲下,从壮汉血污染尽的双手里捧过具尸首来,许久无言。
“初来此地投军,乡邻里统共有二十七人跟你外出,皆擅骑术,统共二十八骑,经年征战过后就剩三人,这二十八人中你冯辕最能打,心眼也最多,晓得如何排兵布阵,能走到这等高矮,实属不易,可咱先前不就说过,小良子还差几年及冠,千万甭让他来天西城,即使来了,也莫要站到两军阵前。”
“你冯辕答应过老子,等到自个儿做将帅的时节,咱二十八骑荣归故里,也答应过不令小良子出战,天塌有咱顶着。”
已然冰冷的少年喉咙遭人一刀断去,干脆利落,血水早已干涸,在大元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