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待到日暮时节,才遣散学子将课业批阅罢后,方可歇息,劳累自不可说,而尽管身在这等劳累当中,颜贾清心神却是愈发不得安宁,却偏偏难以除尽,数日夜里难得安睡,过后只好起身披衣,望向学堂之外的夜色,难免要骂两句吴霜,连上山的路都被那柄吴钩阻断,饮酒都是不得饱足。
三更天时,颜贾清从无边无际诡谲怪诞空梦当中醒转,辗转反侧,再不能安眠,于是将思绪竭力理顺,眉峰愈紧,从屋中拽出枚黄白相间绳头,默默闭目盘膝,少顷就有道如血红线延展开去,刺入无边雪夜里。
吴霜离山前,曾一剑斩断这枚红线,而如今红线再显,颜贾清浑身反而颤抖起来,一连咳出数口血水来,目眦欲裂望向远空,还要再撑上片刻,但红线一时崩碎,无踪无影,随后栽倒床榻之中,再难起身。
黄龙由黄转青,其势愈强,而由青转红时,几与五境相当,再难止其势。
“好歹是熬过这阵艰难时候,眼下赵帮主外出赚取银钱,却是可惜凑不足三人共饮,可也聊胜于无,”李扶安提起坛酒水踏入云仲住处时节,后者正端详手腕处那枚从青黄变成朱红的绳索,见来人手提一坛酒水,眉头微挑,却还是应对自如,含笑迎起身来,令李扶安上座,不过半点也无饮酒的意思,瞧着李扶安将酒水斟满一盏,推到眼前来,摇头笑言说是身子尚且欠佳,怕是饮不得酒水,来日待到调养妥当之后,再饮酒尽兴不迟。
李扶安也不硬劝,自行饮下一盏后,很是感慨道,“要说来南公山当真是个与如今尘世格格不入的地界,要说仅是师兄弟之间,哪里有似是情同手足的说法在,在夏松关外,却是叫我很是刮目相看,赵帮主那等性情实则带有几分清冷的人,硬生生是在关外冲杀过月余,记不得多少回险死还生,咱三人还真就都保全住性命,有此等运气,若非是你才醒转身子虚弱,必定要拽起你好生饮上一场。”
“说得不差,生死之中尚能顾全同门性命,这人情过后要想还,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云仲点头低声笑道,目光却总是不离眼前这坛酒水,“归根到底还是我这做师弟的本事不济,此前种种都要凭赵师兄与李兄照应,往后勤勉修行,当然也要令南公山增添些许光彩才是,始终欠着许多人情,于心不安。”
也正是云仲说罢这番话的瞬息之间,李扶安握杯盏的五指微微一动,咧嘴笑道,“那是自然,有此等福运,往后定能使得道行青云直上,瞧你面色略微有些差,便不再搅扰,待到赵帮主归时,咱三人再行痛饮。”
待李扶安走后,云仲合上屋舍门,坐到桌案烛火前,神情一时变改数次,但最后还是将两眼挪到手腕红绳上,红绳交错,似很是有些不满,但仍旧飞快平静下去。
后院中符箓再度腾空,李扶安拎着多半坛酒水,眉眼微低。
方才云仲端详酒水时,全然不似是位酒虫,反倒更像是山间虎狼听闻兵戈磕碰,弓弦拽响,避之不及。而云仲推辞时的言语同样是密不透风,当真让李扶安都听出破绽的,却是听来最为通顺和理所应当的人情两字,落在李扶安耳中,平地惊雷。
“明日贫道回山。”
道童不再多言,叹气离去。
天晓得云仲此番隐入空梦之中,究竟带出一头何等厉害的大妖,道童也不晓得,但既入道门,上山修道,下山斩妖,自家师父的本事,应该是要比自己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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