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两人神情都算不得好看,青平君犹豫片刻,还是嘿嘿笑了两声。
柳倾眉眼低,双手搁到桌案间,正仔细端详山川地势图,云亦凉望着青平君面皮,看不出半点火气,但如何说来,青平君都不信这两位心思极深的主今日能善罢甘休。
“叔侄之间能有甚说不开的,况且本就不曾在意那一国之君的位置,向来都是有人怕我在意,如今将话语说清了,恭恭敬敬叩头讲上句圣上万岁,自然也就解了,毕竟血浓,又怎能花太多代价。”
“这两日天景不好,怎么没见青平君穿那身织锦了”
这回开口的是柳倾,笑眯眯看向青平君,“在下听闻那身织锦向来不染尘,略微抖过两抖焕然如新,青平君更是少有褪去的时节,去过一趟京城,怎么反而不穿了”
“事到如今,还瞒着我等几位出生入死的兄弟,当真是有些差了。”云亦凉也是帮腔。
青平君低眉良久,终究是站起身来,由帅帐深处捧来那身纹凰织锦,长叹一声,终究如实道来。
上齐纹凰织锦,举世也不过数件,乃是上齐老圣人下诏所制,分发与几位当年一并外出征杀护国的亲兄弟,统共不过六件,身死沙场当中,或是因连年征杀落下重病不治身亡的,共有五位,手上有这纹凰织锦的,如今也不过剩了青平君一人。此袍除却免死免罪之外,尚可于危难时节天子有恙,号令举卒兵甲,如今独有这一件,始终为如今圣上忌惮,唯恐青平君凭此物谋权,故而纵使是亲叔侄,这些年来时时提防,不允青平君踏入京中半步,更是因主张本就不合,故而青平君自行离京,前来北烟泽抵御妖物过后,从来不曾接着上齐过多援手。
“这身衣裳并不算甚,而是衣衫下摆处,印有一方虎符,凭此可调兵遣将,饶是武官之首,见此如见圣上。我前几日去往京城的时节,将这方虎符自行取下,送给了我那位侄儿,也好令他宽心。”
矮小男子轻抚织锦,面皮却是无端多出些感慨意味。
“想当年金戈铁马,却是有人险些夺了皇位,才是令我这位侄儿始终如芒在背,如剑悬梁,而今我将这方虎符奉上,革除上齐皇室身份,讨来的乃是北烟泽边关十年不缺物资吃穿,不乏修行人,虽不知我那贤侄从何处寻来的修行人,耗去多少惊天的价钱,却也是尽自个儿微薄之力,将这座关守好。”
两人皆是语塞,不晓得如何开口。
当今皇叔身份,调运举甲虎符,这两样任凭拿到何处,皆是无价,可如今青平君却是轻描淡写换了十年边关衣食用具,与杯水车薪的百来位修行人。
“从那钱玉龙死后,好像当年咱们相熟之人,也剩不了几位了。苦蝉和尚死在去年临近年关的时节,往常妖物每次来犯之间必要隔开几日,那次却是接连数日来犯,要不是他守夜时节发觉妖潮,死伤更重;鹿照邻那小子,年纪轻轻就迈入了二境,眼看着三境不远,三月时为阻挡妖物,替我等几人压阵,被几百头妖物围住,骨头都没剩下半截,只得给这小子设个空冢,仔细算将下来,就算是四五载前结识的熟人,好像也不剩几个。”
青平君自言自语,像是说家常一般絮絮叨叨念出许多名字来,最后才是将目光挪到两人脸上。
“后人大概记不得北烟泽死了多少人,更记不得什么皇亲国戚,虎符,皇叔,能换十年太平所需的条件,又算得上什么。”
“起码我等几人还能坐到此间,斗上两句嘴,喝上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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