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城关数里,本就负创不浅的云仲就险些栽下马来,幸亏是一旁赵梓阳眼疾手快搀扶,这才免于砸到荒凉道路上去,急忙勒马,仔细摁过云仲身上数处,粗算下来如何也是折去十几处骨头,连也在外闯荡过许久的赵梓阳见了,都是眉头紧锁,半晌亦不知怎么应对。毕竟出山时候走得匆忙,虽是携了跌打伤药与几枚钱寅下山前所炼丹药,伤势若是重到这般景象,只怕即便将丹药如数塞到云仲口中服下,也不见得能缓将下来,药力十成,多半至多也不过是施展出两成来,且莫说极短时日就可痊愈,反倒容易因丹中所藏匿的丹毒损伤身子根本。
就冲这点,赵梓阳也始终难以横下心来,将这林林总总丹药尽数用到自家小师弟身上,再者说来,二师兄的炼丹能耐不低,奈何总要炼制些堪称古怪至极的丹药来,想当初钱寅便时常由打丹炉之中灰头土脸掏出几枚丹来,趁着吴霜外出的时辰潜入正殿里,专挑青雀试丹。到头来待到吴霜终于瞅出端倪,起码已有数十头青雀已是遭殃,要么便是终日尾尖处袅袅炊烟不得消停,要么便是因食过钱寅的丹药,整日犹如灌过哑药似,经吴霜摆弄调养过好一阵,无端竟是多出学舌的本事来,每逢山中这几位师兄弟偷着讲吴霜坏话,总免不得那头青鸟时常在不远处听过,而后将这段言语一字不差学来,总能被吴霜知晓,狠狠罚上一场。
但眼下却不是想起这般事的时候。
从颐章东边关远去大元路途,已是不能依着原本既定路途去走,且不晓得要走上几日,才能遇上那等像样医馆,更是不见得自打三人出城后,身后亦步亦趋的七人能答应令三人停足歇息几日,故而很是一筹莫展。不过也正是因这七人半步不离跟随,也是令赵梓阳李扶安两人同时瞧出些端倪来,七人之中修为最高的,大抵就要属那位瞎子,即使没瞧见踏空而行,却也是一步十几丈,堪称是缩地成寸,手段最是骇人,至于那位扭捏扮相且有些脂粉气的中年人与那位无耳的老汉,则是要逊色些,同那四位缺臂膀少腿足的相仿,皆是踏空而行。
七人当中最不济的也是三境,与赵梓阳这等才入三境,竟还未通晓如何凌虚踏空的后生相比,如何都是要高出太多,即使李扶安约莫亦是在三境之中,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那位手段高到骇人的瞎子。
好容易缓和过来的云仲倒是淡然,同自家师兄讨要过些内服伤药,权且就着周遭山溪水吞下,虽还是满身伤势,但脸色如何都比先前强出太多,竟然是自行停下马来,朝那位跟随的瞎子缓声相告,说是要在此处歇息一晚,人困马乏,且休说三人皆是负创,如何也跑不脱身,不需太过于小心谨慎。
而瞎子也是知晓,这位年纪轻轻的剑客近乎是吃全了那道枪芒之中的力道,必定是身受重创,如今虽还能强撑,可总不能长久,既然是料定三人跑不脱,也并未同其余六人商议,而是走到三人不远处十丈外,自个儿坐下,摸索来不少柴草生火,就着枚大石避风,瞧来倒是驾轻就熟。
“不晓得温瑜现如今到哪了。”云仲强撑身子坐下,还是缓和许久,才将面皮之中痛楚意味压将下来,苍白面皮挂起些笑意来,打量打量师兄,并没多少忧愁烦闷,反而像是终于放下心中事一般,咧嘴笑道,“大师兄在山间好像老是不甚喜玩笑话,而今二师兄还在外头勤修,山间便就只剩下师兄与我最好说笑,如今虽然是败下阵来,也别这般愁眉苦脸。”
赵梓阳苦笑,但着实没半点笑意,反倒很是忧心瞧瞧云仲胸口。
“左右两肋少说断了六七根骨头,还有心思闲扯,真不怕扯动伤势,再疼得昏将过去。”
但云仲似乎全然没将这话听进去,倒是扭头看向眉头挽紧的赵梓阳,嘿嘿笑道,“出山以来说句实在的,总有些想着争气的心念,所以无论是惨胜还是得不偿失,到头多半都不能说败,更别说师兄你本就境界不低,若非是今日遇上这几位,师兄和李兄两人,多半也是从未有败迹。”
话说得不假,但一旁皱眉沉思的赵梓阳回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
“好勇斗狠,非我能为。”
尽管很是含糊,却依旧是让竭力忍住浑身剧痛,致使头脑反倒灵光许多的云仲琢磨出了其中的缘由。本就乃是前去寻亲,可既然并未寻着,多半那位李扶安知晓师兄赵梓阳双亲所在,到头来却并未如愿相见,大概就是因自家师兄家世不小,而出于种种顾虑,始终不得相认,所以凭三师兄这一身二境近乎三境的修为,照样不能太过露相,免得因小失大,反而不美,最是容易前功尽弃,因此步步走时四处观瞧,生怕走错半步,耽误了与双亲相见。
说来怪得很,好像是这座世上往往总事与愿违,天下事越多无心插柳柳自成荫,纵赵梓阳为此事收束了多少心思,忍下几多平日里不愿忍的事,生生将心性缚为如今这般,还是没见到自家双亲,花费无数力气,生生走过许多地界,且等候许久,到头来的事,不成的仍是不成。
也许是云仲这般故作轻松的语气使得赵梓阳略微放下心来,又由打包裹之中翻找出枚丹药来,还不忘瞧瞧那位始终靠起巨石歇息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