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周遭城关景致终是看遍,即便云仲钱囊当中尚有所剩余,也实在无处可去,更何况多日玩赏,最是容易毁去小铜球数载以来秉持医道的心境,奢入俭难,倘如是真已习惯游山玩水终日赋闲,对于这位虽是少年老成,但怎奈年纪实在过浅的孩童而言,心性未稳时节,倘若是心境野将起来,没准便当真要落得个极难回头的境地。
对于云仲此番顾虑,小铜球倒也是心中有数,起初倒也是不以为然,可随后夜里挑灯夜读医书的时节,掐指算将起来,亦是有些愕然。自家师父这卷医术大抵是将平生所得尽数写入卷中,且不说当中有多少眼生的药材,且单论冗杂药方便是不计其数,往常时节精读,大抵一日可记下四五篇药方,多半篇药理,不过自打外出游赏过后,却是日日趋萎,至多一日之间能瞧上两三篇药方,且隔日再想,总觉得有始终未曾记透彻处,还要耗费些空闲再回头观瞧,眼见得已是误了修行。
也正是如此,云仲艰难开口同小铜球言说,要将小铜球送往那位吕圣手家中时,后者也不过是犹豫片刻,便是爽快应下。
出大城过狭窄小道,得见村落一处。
虽是日头渐隐,村外尚有数位耄耋老者舍不得天外残阳,依旧将浑身舒展开来,卧到椅背之中,打量天外已是不再刺目的日头,纷纷说起年少事,自然难免添油加醋,原本浅走过江湖的,都要吹上两句当年自个儿乃是外头赫赫有名的剑客刀客,一人一剑走马闯江湖,杀退不晓得多少流寇贼人,却每每都要教人噎上几句,说是此人家中耕牛都不见得能骑稳当,偏偏要扯这份谎,言说什么骑顶烈的好马闯荡天下,倒是越老越不嫌害臊。
不过既然是添油加醋自吹,那说话的老者遭人戳破,却也不恼,斜眉歪眼瞅向身旁几位戳窗纱的老汉,撇嘴道倒退一甲子,几人联手也未必能在眼前晃过一合,便能撂到地上再难起身,由打世外高人手头学来的错骨手,岂容儿戏。
云仲牵青牛入村,自然是令村外这些位耄耋很是热切,一来是村中常年无人拜访,除却那等知晓吕圣手名头,又害了古怪病灶走投无路的苦命人上门,便常年无外人踏足此间,二来便是虽云仲多日不曾出刀,但依旧是悬到青牛背上,白衣青牛,尚有一柄由八方街中夺来的镶玉刀,落在旁人眼中兴许依然是见怪不怪,但搁在这村落之中的几位老者眼里头,真真便要叫上少侠二字。
“暮时来访,叨扰得紧,还敢问几位老人家,可曾知晓吕圣手身在何处”云仲拴罢青牛,携小铜球上前,便是抱拳行礼,朝几位鬓发稀缺的老者开口问起的时节,便是发觉这几位神情很是热切,似乎即便是自个儿不开口,过不二息,这几位老者也得开口好生盘问几句,故而便是先行开口,将礼数使全。
“少侠可是遭仇家敌手伤着了根基”不过出乎云仲预料,其中那位方才自吹的老者答复的时节,神情很是怪异,上下打量打量云仲,再瞧瞧面皮,狐疑道来,“这村中的确是有位吕圣手,但凭我等瞧来,也不过是位很是寻常的郎中,外人来此无非是有怪症,或是江湖中人伤了要害,才是不得不前来一趟撞撞天缘,少侠连同那娃娃似乎并无重伤隐疾,又为何来此。”
“慕名而来,况且故友托付过一件事,纵使是不愿做,也不好违背。”
云仲倒也是如实说来,将一旁孩童满头鬓发揉了又揉,分明便是使坏,却不料小铜球压根不曾在意,而是两眼观瞧几位老者,面色很是狐疑,但旋即又是压下,又是转为平日里淡然模样。
“怎么,那几位老人家,面皮有甚怪异处”
二人并肩入村中的时节,云仲还是开口问起。
小铜球蹙眉,“医道行当的,多半都晓得察言观色四字,不过意思却是不同,治病时节多半是先行望气,而后闻息,再经数步才可依稀将病症定下,可方才使望气闻息两术观之,那几位老者通体无碍不说,且气力极足,虽说是自称耄耋,但至多不过是花甲年岁的景象,所以一时间便觉得那位吕圣手,兴许当真是顶顶高明的郎中。”
云仲不曾言语,而是若有所思瞧瞧满脸疑惑的小铜球,反而是心境松弛下许多。
毕竟是孙掌柜亲自交代,倘若是那位吕圣手名不副实,小铜球若是入其门下,便多半是要废去一身上佳天资,而如今既是如此,能使得村中耄耋身子骨犹似花甲,这般本事必定高明,自然是使得云仲心境稍平。
吕圣手家宅落在村落近中地角,也并未有甚差别,不过是在门前另立座屋舍,上头悬起药铺二字,笔法亦是稀松平常,像是无心书就。
叩门两三,便是有人将宅门大开,狐疑瞧瞧两人,而后便是发觉云仲腰间悬过一柄长刀,叹气两声,引二人入户。
吕圣手家中时常无人,唯有一双儿女在外玩耍,尚未归家,妻室才去外浣衣,仅剩吕圣手一人身在家中,头悬儒巾归置药材,恰好见云仲乃是江湖人,便令云仲入门,而后好生打量了一阵,旋即才是失笑。
“宣化城孙掌柜书信,在下早已是收着,不过着实不曾想到,两位直到今日才登门,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