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醒时,天外仍不见分毫晴朗,墨色愈浓,倒是当真不知这场急雨何事能停,全然也无颓势,就如修行中人,积攒下无边无沿内气,凭此破关,绕是境境难越,越是气势越发雄浑刚猛,难见力竭时。
通常时节,云仲断然不会白日时节睡上一觉,但如今却是不同以往,修阵最耗心力,更莫要说是近来腹内虚丹并无好转迹象,虽是万般不情愿,仍旧难抵脑海灵台晕眩,周身疲软无力,倒头便睡足两个时辰,这才堪堪醒来,尚未解乏。
少年长叹两三,迟迟不愿起身,自打入得师父吴霜门下,修行剑术通达行气,还当真不曾遇上如今这般情形,休说筋骨四体强健远超常人,纵使如今起身都是有些勉强,慵懒躺于卧榻之上,始终难得安眠,更难生出修行心思来。窗外雨水,此刻倒是正好能借此当作幌子,偷得半日闲暇。
屋舍之外有人叩门,声声缓慢,但却是不容遗漏,敲打木门声响不停,由雨声当中传开甚远,避之不能。
“小师叔仍不愿起身,可是要错过一场机缘,阵法修行可拖延几日,但此番刀剑相争,如若观之大有裨益,如是迟迟不愿起身,我便自行前去,留小师叔在此看守山门,想来亦是份轻快活计。”女子话语声薄凉寂静,难激雨花,然而却是字字句句皆说得清楚,言罢过后,撑伞转身离去。
不多时后,少年披衣外出,带起斗笠,冷雨落肩甚是引人寒噤,不由得瑟缩身形,缓步出屋,瞧见天上始终不散的滚滚墨云,说不清心头甚感,只觉似乎是天上沉沉铅云压落心头,拥堵难消。庭院当中已然立身有那位褚老仆与温瑜两人,可唯有一事令云仲着实狐疑,分明是白葫门门主出外同人比斗切磋,门内那一众弟子却是无一人前来,就连最应当跟随而来的三位小童,都是无一人身在此地,整座山中空旷得紧,不似有人留于屋舍之中。
而老者双目似是微红,见是云仲迈步出屋,亦不曾多言,只是弓着苍老腰背,撑起面破损竹骨伞,一阶一阶走下山道。
“山中其余门人,为何不一同跟随,虽说叶门主向来喜好独自外出,可终归是与旁人比斗,于情于理,如何都应当前去撑个场面,你我这等外人既然跟随而来,门下弟子照理也应跟随前来。”少年跟上温瑜脚步,神色依旧狐疑,着实想不通当中缘由,故而出言低声问道。
温瑜却是一反常态,并无丁点要答疑解惑的架势,只淡淡看过一眼云仲,而后轻声叹口气道,“我原以为,师叔近来虚丹抱恙,至多不过耽搁些许修行,如今看来,这丹中火气却是厉害得紧,竟使得原本心思沉稳之人,如今亦是有些愚钝,事已搁在眼前,竟迟迟不能瞧出端倪,着实古怪得紧。”
旋即也不再多言,无言跟随那位老仆,缓缓下山。
糜余怀府上,越秀仍是断续哽咽,一旁那位文人,面色铁青,额角青筋蹦跳,兴许是少有风吹日晒,显得面皮颇苍白,如此一来,青筋更是根根分明,跳突不止。
贺兆陵临行前,竟也不曾同自个这位托付整座马帮的文人言说,为何偏偏要与叶翟分出生死,更不曾言过其中隐情为何,只是临行前与这位多年前搭救的小侍女匆匆言说两三,而后竟然当真是步行去往天台山赴约,再不留只言片语。
“唤家丁去到马帮总舵一趟,召集人手,半时辰内能赶来马帮者,无论身手高低职位大小,均借马匹,前去天台山走一遭,”文人好容易压下胸中郁气,沉声开口言道,“就算是他贺兆陵命不久矣,耗费多年一手撑起的马帮,也得去给他撑撑场子,天底下兴许马帮有很多,但贺兆陵就一个,无论如何,即便是卸去马帮首席供奉的职位,今日我亦要前去天台山一遭。”
越秀哽咽,可仍是知晓劝不住自家公子,拭去眼角泪花,前去唤家丁快马传言,丁点不曾耽搁。
庭院当中只剩糜余怀一人,将伞撇到一旁,连天急雨砸到面颊之上,隐隐生疼,更是顷刻间便使文人浑身上下湿得通透,可糜余怀仍是默然立身院落当中,狠狠骂了几十句市井当中最为难听的污言秽语,末了竟是回转屋中,将多年前贺兆陵相赠的一对玉壁捧来,举到半空猛然砸到脚下,玉碎声炸响。
郡守府中,柴九卿皱起眉头,浑然不顾堂下那位浑身湿透的暗探,长长吐出两三口浊气,举棋不定。
白葫门门主叶翟下山,碑峰上头那位平日难得一见的马帮帮主,亦是不知所踪,连带着马帮上千帮众冒雨直奔总舵,此间种种,的确出乎柴九卿预料,故而一时间难以决断,双掌十指紧扣,蹙眉思索。
就如同官衙当中有马帮暗线一般,马帮当中,自然也不乏柴九卿预先布置下的暗棋,埋藏极深,此刻接连遣来两三暗探死士,可见动静之大,已然能将整座凤游郡局势震上一番,可柴九卿始终难以下令,阻与不阻,一念乱生一念平稳,实在决断不得。
“明镜高悬,如今却被这物件所束,倒着实生出不少悔意。”
郡守抬手打开面前锦盒,当中玉珠明光,直叫周遭昏暗都明朗些许。
天色昏沉,数千马帮中人,或是驾马,或是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