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皮微红,还想再言几句,却见温瑜摆摆手,“桌椅还劳烦师叔处置,先行睡去,再这般颠倒昼夜,休说五境,纵是三境也无心破得,长夜漫漫,师叔也且去歇息,休要再想。”
唯有少年哭笑不得,瞧着桌中一片墨迹,反而笑得比先前舒心许多,但仍旧是并无许多睡意,摩挲掌中缠裹布条的迸绽虎口,背靠藤椅,独自出神。
总言天凉好个秋,为赋新词强说愁。
再上层峦,又上层峦,欲语复止,欲说还休。
念及当初溪畔洗剑,走马入风沙,纵是万般辛苦,亦不曾有如今这等古怪心念,有今日这般景象,出乎少年自身预料。柳倾借碧空游回信当中曾言,说虚丹当中火气深重,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若撼动心念,两两相合,恐怕便不得自在。心念如平,这股无名之火瞬息可灭,譬如大堰立起,虽说胸中躁火极旺,亦可同大江放达而去,不困举止。
归根到底,兴许便是自个儿心神不定,念头不通,故而引得虚丹作祟,杂乱念头野草丛生,只怕剑气再高几十丈,也难破开心结。
夜里秋风越发冷寂,刮骨剔暖,更何况立身院落多半日,一来不曾饮酒取暖,二来未进粒米,只是随处找寻了些茶点果腹,如此一来,更觉丝缕凉风,由打体外趁虚而进,淌入四肢百骸。
五脏如焚,经络冷凉,这般滋味倒是犹如早先时节,置身水君炉中一般无二,凉热之间泾渭分明,恰似当中隔有道无踪天堑,难熬得狠。
想到此处,少年缓缓直起身来,独自去到正堂,拿起葫芦,缓缓饮过一口。
好在多日前初到凤游郡时,留有一葫芦烈酒,那时节初听马帮名头,少年倒是不觉反感,走江湖者见过许多,但真能自成一帮且势力如此的,端的是千百中无一,虽说暗地里狠辣手段定是不乏,可似乎对于凤游郡中处处受人眼色的江湖人而言,马帮功大于过。
至于近来诸般言论流传于街巷当中,但在云仲看来,无非是招惹了凤游郡中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大家,至于是何人推波助澜兴风作浪,其实并不难猜出大概,官家商贾两者,不动时节安然无事,倘若一者有心,另一方必是随之联袂而至,两者并举,才可将看似稳固如岳的马帮压垮。
事出皆有因,无利谁人愿起早,但其中弯弯绕绕,水波诡谲,云仲如今着实不愿再分出丁点心力深思。
如此这般,饮酒半葫,醉意倒是不甚分明,反倒灵台越发清明,万事涌上头,拎剑凝视,不由得苦笑出声。
“何不借我两三枚澜沧水,分明盘踞丹田,却只晓得兴风起浪,打算拖欠到何日才愿拱手还来水君言说这本命剑有灵,可眼见得已然半载有余,仍旧是死水一潭,既然如此,非要留澜沧水作甚,倒不如行桩善事,借我排忧。”
水火缭绕剑吞处的长剑静卧膝上,自然不能作答,月华当中,越发如水。
“云小兄弟别来无恙,算算时日已有一旬未见,今日何故在此独饮苦酒,迟迟不得安眠”
十几步外,叶翟回返,早已将一众弟子劝回屋舍当中歇息,倒仍有些醉意未去,悠悠然迈步入堂,燃起火盆端来盏烛火,随意坐到云仲对侧蒲团上头,难见平日淡然,倒是眉眼之间多出些喜意。
还未等少年言语,这一向淡然的门主却是皱起鼻翼,略微嗅嗅周遭酒气,颇有些愕然,“凤游郡外客栈的烈酒,多年不曾瞧见,云老弟怎的还私藏下一葫芦来,忒有些小气。”
“本就不属好酒,除却酒劲刚猛之外,再无特别,比起上齐西北处的庆三秋,滋味都要寡淡些,藏私作甚。”少年亦不曾多言,将葫芦扔到叶翟手上,“今日本不愿饮酒,只是烦心而已,门主若想再饮些,便提早回屋舍当中歇息,免得酩酊大醉,栽倒院中染上风寒。”
叶翟接过葫芦来,仰头饮上大半,畅畅快快吐出口酒气,“我倒不觉得这酒同皇城当中琼浆玉液相比,相去甚远。你我皆是剑道中人,当知一剑在手不媚旁门的说法,不必与天下闻名的酒水比醇厚,更无需比什么入口绵柔入腹踏实,仅是此酒雄壮刚烈,便足够立身,与一众有名有姓的好酒同座。”
云仲稍有意动。
“存世多年,有时也顿觉无趣,”叶翟却不去打量少年神色,而是端详手中那枚葫芦,随性开口,“除却看守这白毫山山门,好像不知晓自个儿应当做些什么,就如同一座石镂狻猊,不过是为这一门而生,形枯神消时节便是休憩,但此般过活的确了无生趣,不得不寻些事做,哪怕做不得,也要始终搁在心头,权当念想。”
“选条路数缓缓而行,譬如这烈酒一般,无需惦念太多,只在酒劲浓烈处,也可一路行至层峦之上。通天悬起千百剑,首尾相接,三两步可越一柄,终有尽时,人生在世总不可立身原处,不知何处坦途。”
见少年蹙眉深思,叶翟摆摆手,将剩余酒水一饮而尽,话锋调转,温和笑言,“院中古井,云老弟已是耗费无数心力,确是引得在下愧疚,山间清贫,无物相赠,只得出寥寥几句言语权当谢礼,埋入枚青种,至于何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