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楼一命,取自藏风纳气,自是有许多讲究,虽未曾占住凤游郡首府当中头号酒楼的位子,但总归也稳稳居于城中前五席,且胜在布局精巧,故而引得无数喜好风水堪舆的文人上门,即便不为饮酒,亦能好生观瞧一番楼中布置,因此久负盛名。
贺兆陵入楼不过炷香功夫,楼外便有几十骑马帮帮众上门,皆是揽住缰绳,不曾入内,唯有个文人打扮的男子匆匆上楼,直去藏风楼三层当中。
几十位马帮中人静立楼外,自是引得许多行人纷纷避让,唯恐触着霉头,城中钱广势雄者向来不缺,出入藏风楼者更非寻常人,但远远瞧见马帮中人,皆是不敢近前,摇头叹气,找寻别处酒楼,不愿近前招惹。
糜余怀上楼时节,瞧见楼中陈列摆设,的确是相当讲究楼宇以内四面大开,落地窗棂相比其余酒楼,占去外墙大半,清风皆可入其中,但并未过堂,而是叫当中座席屏风所阻,回转数度,待到吹拂至宾客身前时,已然是奇缓奇薄,堪堪只够撩拨细碎发尾,原本冷硬薄凉秋风,这时节却是柔可绕指,压根掀不起丁点往日威风。
藏风纳气,大抵意便在此,楼中布局恰好与此登对,取这藏风楼的名头,在糜余怀看来,并不为过,倒是深得此间意味。
贺兆陵不曾去往他处,而是独自同小二要过处独间,不曾点起珍馐玉食,只要了两壶酒水,便斜靠窗棂自斟自饮,再无丁点动作。藏风楼中小二消息灵通,自然晓得眼前这位爷的来头,断然无那等胆魄相扰,却是不动声色将楼中精于琴律的清倌寻来,此刻立身男子桌案前头,微微作揖。
“听说藏风楼中的确有位擅琴清倌,首府城中多地,皆是千金难求,要听上姑娘一曲,非藏风楼贵客不可,我这一介江湖草莽,何德何能”贺兆陵轻抿口酒水,目光不转,仍旧向窗棂外头瞧去。
远见万家灯火接连起,倒教这长街多添几分妩媚光景,青砖亦留两三分橘灯色,相当惹人眼。
那抱琴女子以纱遮面,言语声却如同滚珠落玉,清脆得紧,“公子说笑,凤游郡中谁人不识马帮名头,下至目不识丁的鄙陋老汉,上至出入官府的达官显贵,兴许不知六艺难通世事,但无一不曾听闻过马帮二字,如若公子乃是一介江湖草莽,其余江湖中人,何以自处。”
“听姑娘言谈,却不似是寻常人,”男子转过脸来,疏懒开口,不知何故神色颇有些萧索,“大抵琴艺亦是极佳,比起城中往来所谓读书人,要好上许多,连带如今门外站定的那位文人,估摸着也是不通琴术,终日只晓得埋头于俗务当中。”
话至此处,门外旁听许久的糜余怀亦是不好默不作声,只得略微叩响房门,褪去鞋履,自行进屋。
饶是与贺兆陵相熟多年,糜余怀也难猜出这位马帮帮主的心思,方才听闻的零散几句言语,更是不曾想出其中深意,一时间连连蹙眉,恰好落到前者眼中,不由得面皮添了些笑意,递给文人一壶酒水,“终日伏案,难免肩背皆驼,趁着此番下山,何不将心事权且搁到一旁,听听这位姑娘鼓琴,总能解去不少疲乏。”
少有人知,贺兆陵早年间通晓琴箫,兴许是早年间家世不俗,亦或是当初闯荡江湖,遇上过名家指点,故而深谙此道,琴箫声多雄绝悲怆,极有大家风貌。但自打马帮立稳根基之后,糜余怀却是再不曾听闻贺兆陵古琴弄箫,就连使手段激之,也不见这位帮主技痒。
“何不自行抚琴,凭帮主本事,兴许当真不次于名家手笔,何苦恰逢此时帮中至为忙碌的时节,前来此间听琴。”糜余怀摇头,眼下时节,马帮总舵中人近乎齐出,专为寻那位单骑下山的门主,才半日时间,险些将整座首府寻得个遍,连带衙门外头,亦是有帮众盯紧,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前去总舵通禀,就连舵主亦是携众前去城中隐蔽地界,找寻那位门主踪迹,帮中上下尚无一人闲暇,这等时节独自外出饮酒听琴,如何都非正选。
可贺兆陵面色,丁点不曾改换,举杯相邀,“还请姑娘鼓琴一曲,无需定调,全凭此刻心念择曲,并不需忌讳。”
女子颔首,自行盘坐蒲团,将身前古琴搁于膝间,双目微合,捻指调琴。
奏琴忌冷热,大风急雪,狂雨天雷,应清奇幽雅,悲壮悠长,此外更有七番不弹,但身为清倌,只得将此七不弹摒弃,慢捻琴弦正身播弦。
“其实本就无需去寻,”琴声起后,贺兆陵再复举杯饮酒,望向窗棂外渐次而起的灯火,“凭我如今不曾圆满的刀法,即便与那位叶门主走个对脸,也难说能胜,今日那小二也曾同你我讲说过,凭冻雨取人性命,饶是你不通武道,也定听闻过何谓仙家手段,只凭马帮上下帮众对敌,恐怕要折损大半,才可将那叶翟耗个油尽灯枯。”
糜余怀托杯右手,略微一晃。
“其实你小子不知的事,尚有许多。”贺兆陵笑笑,探出两指,往壶口轻轻一点,便有酒水由打壶中升起,悬于二人面前,四方风来难变其形,映楼外灯火,良久不曾落。
“一位由打西郡马贼当中走出的寻常年轻人,即便真是厚着脸皮借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