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这话,小辈听得有些糊涂。”荀公子打量四周来往行人车马,猛然发觉街上行人尽是衣冠齐整,且佩玉者极多,单衣衫布料比起平日所见,都是极有贵气,五十数中,便有六七位着锦织者;更有数座车马奔腾而过,马匹颈鬃,也大多鲜亮得很。
天下万马皆出大元,原本便少有几处出良马的地界,上齐虽说亦有几处宽广所在,可供马群栖息,但不知为何,即便是由打大元凭重金购置来名贵马驹,抵上齐过后,后代血脉却是极快衰落下去,不出三代,已然是平平无奇,非凡脚力褪去。大元部外八地之中,除却紫昊马匹还算能凑出铁骑,其余数国,就算是冒株连大罪,涉险由大元引来名马数十,不出数代,便泯然众矣,故而使得数国时至今朝,都不曾有铁骑成片的雄壮景象。
而眼前这一众马匹,只论品相,便足可选入战马一列,令荀公子不由得恍惚。
“糊涂甚”那人拎着葫芦,从一旁走出,嫌弃道,“你那位先生本事,当真可称得上当世难寻,即便你年纪尚浅,大概也能瞧出些许端倪;光岳岭来头极大,只凭他那一己之力托峰的手段,便非常人,天下修行人总归是少有,有这等能耐的,更是凤毛麟角,这等大才又岂能随意收徒。”
“先生如此作为,必定自有一番道理,”荀元拓清清冷冷反驳,立身人潮之中,极不自在,但仍旧不曾太过慌乱,举动淡然,避开一架马车冲那人道,“当徒弟的,本来就无需想得比先生多,在后生看来,只需听从先生指教吩咐便可,起码如今,在下本事还远不到足够出师的境地。”
“说得挺好,起码在外人看来,荀公子果真是那等尊师重道的好徒弟,除却才思敏捷之外,更兼心意纯良,”那人长衫摆动,勾唇笑道,“可在我看来,放屁。”
“别人不晓得你荀元拓的心思,我还能瞧不出于青柴当中,你荀公子大可当一位不喜江山唯好文墨的闲云野鹤,但自打入了皇城,我猜某位兄台脑中尽是如何加官进爵平步青云,至于其他,皆可以抛到脑后,如此心性,倒真是有几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端倪。”
这位五官阴沉且不知来历的男子,所言字字讥讽,更是毫无半点文人气度,可就是如此一番话,说得荀公子满脸恼怒。
“事至如此,倒也非皆你之过,荀籍虽说送了你一身不赖皮囊与不俗文思,但却也将你心性缚得严丝合缝。因你这一脉势弱,被逼离皇城,与生母久别难逢,故而才有这股邪门心气,于笼中困束近二十载,藏匿极深,一到皇城,如金簪草随风直起,蓬勃腾空难以收拾。”那人也不退避,直瞪起公子双目,一字一顿,“却不知如此作为,非但能令人如愿,还会将一身多年苦读的学问,化为森森刀钺断人头。”
荀元拓许久没出声,行人车马如水,自身前左右数步外流淌开去,江水遇巨礁,势分左右,虽见浊浪排空,但总有为潮水摧垮的一日。
“这些事,前辈如何得知。”公子面皮上的愕然,似乎仅维持了一瞬,周身两三行人过后,那丁点愕然便已无影无踪,继而恭敬问道,“当初光岳岭上参悟五教棋谱,的确是令晚辈修起一座空中楼阁,未曾行气圆满,便入二境,虽难以施展出什么像样法门,但多少也听先生讲过修行当中种种奥妙。摸骨看相,趋吉避凶,乃至于窥痕识境,世上高手代代无穷,这等事皆可做得,但唯独不能窥见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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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前辈可是半点不似大成佛徒,他心通这等缥缈无踪影的手段,绕是在下有心去信,恐怕天下佛徒也难容此等神通,落入前辈囊中。”
“讨巧手段,算不得人平生富贵与否,也仅能算出你这小公子心思,”那人挑眉,倒是未曾想眼前青柴荀家少家主,能将喜怒掩得极恰当,难得散去些轻佻语气,转锋言道,“心有江山业,本就不算错,即便凭你如今的低微本事,尚难迈步,在我想来亦不丢人;但你家先生所图,还是早一日想通最好,试探也罢,旁敲侧击多方探听也罢,早一日问出悟得,便早一日能替先生解忧。”
也唯独在提起先生二字时,那人眉目才略微能平静些许,荀元拓难说在何处见过,但总觉得此人眉眼五官,极像一位故人。
两人一并由长街迈步,两两无言,缓步踏入家勾栏外头,行人微稀,难得喘过几口鲜活气。
荀公子从未出入过这等地界,听闻楼台上莺莺燕燕,几位面皮粉黛铺得如同雪白宫墙的半老女子,扑打团扇,同往来行人中行头华贵者高声招呼,嬉笑挑弄,并不忌讳周遭眼色,一时摇头不已,故而还不等那人迈步,便要提前出言告辞,却是恰好听闻一旁有人叫喊,小儿啼哭声,于嘈杂人声中隐约可闻。
男子举步欲行,却是微微皱眉,“虽说不愿理会这等事,但未免忒扫兴了些。”
一旁两位面似白墙的半老虔婆,见此人衣着虽颇儒雅,可气度面皮却是不凡,后头那位公子更是衣袍讲究,没准便是两位富贵主顾,欢喜得紧,正欲在前头引路,却瞧见这两位公子皆是往一旁瞧去,凑上前来谄笑道,“也非是婆娘我乱嚼口舌,两位公子兴许是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