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别人,只怕都要以为王家家主是一位和善长辈,殊不知整座西郡下来,怕是也找不出能像您老一般杀人不眨眼的高门贵胄。”俊朗男子无奈笑笑,重新将手上折扇打开,端详扇面说道,“刘伯齐自诩城府一向难觅比肩者,但杀人前仍有烟火气,不甚自然,与王兄相比,仍是不够瞧。”
中年男子抚须,略微一笑,“刘贤弟过于抬举,其实杀人这等事,谁都不愿去做,于我而言却是再寻常不过,既然人人爱惜素白衣衫,我却独喜穿红衣,再深一分再浅一分,于我而言并无差异。”
刘伯齐这柄折扇,正是身为西郡王家家主王素所赠。虽说名中有素,但王素极喜明紫大红,一手画工壮绝,更兼细微处添彩,哪怕是放眼颐章全境,画技亦可入十指之数,刘伯齐折扇扇面,亦是出自王素之手,山河湖海并非陈卧于地,而是翩若游龙,浮动于半空当中,草木鱼虫尽态极妍,花色繁重大气,可偏偏布局工笔妥当过后,画卷当中被重墨一笔抹过,杀气之浓不加掩饰。
“本就不是什么好画,布局精巧有余,但时值冬日,即便先前温过墨,入画也是未曾晕开,始终有些不足,倒不如一笔抹去,来得更为无牵无念。”王素无意瞥见刘伯齐掌中折扇,挑眉道,“本就是败手之作,贤弟何必还要留着,有失妥当。”
刘伯齐撩开车帐重帘,颇有兴致瞧着外头几位披甲侍卫,手头极利索地清去血迹,将那头前迈出车帐便已身死的女子尸身拖到一旁,闻言一笑,“何来败手一谈,小弟可不通画技,笔墨落纸好坏,我且瞧不出门道,但唯独能看出这一道墨中的杀伐气极为果决,一如抽剑暴起摘人头颅,并无半分回转,故而时时带到身边把玩。”
说话功夫,石笋峰方向,已是有响箭声起,尤为急促。
“两位大人,眼下正是登程上路的时节,这百里沃野当中的百姓,如若是实在碍眼,不如留下几人断后收尾。”车帐外披甲侍卫近步,贴近二十步外站定,单膝及地道。
“不急,缓缓行路,”王素冷笑,“西郡世家,不畏那位清算,真反倒要在西郡之中争个高低上下,那才是极为短视。再者若是响箭一出,我王刘两家便马不停蹄赶往山中,岂不便是要置于在前头,他们其余几家反倒如同势大者殿后而来,有失格局。”
“且徐徐入山便是,至于那些百姓,不擅闯石笋峰,便是饶他们一命又如何。”
数时辰过后,石笋峰中寒潭四周,已然坐满家主。
“王家主,一别经年,近来身子无恙否”王家势大,故而坐西望东,侧座一位玄衣老者见王素入座,举杯便是进步而来,笑意和煦。
王素亦是从桌案当中举起杯盏,连忙迎上老者,大笑不止道,“与十钱翁多年未见,面色倒是越发明透,近来我这气色明摆着是一日不如一日,估摸着再过十余载,单单面相,我便赶不上您老喽。”
玄衣老者长笑,“王家主还是那般,言语入耳,极合人心意,连老夫这等不通世故的隐世之人,听闻都觉得自个儿面皮舒展开好些,”旋即使个眼色,同王素一并走到桌案之后树丛当中,板正神情道,“米家近来换上位新家主,听闻是以非凡手段将老家主强行掀到阶下,震得米家族老都是不敢轻举妄动,此子手段,如此看来着实深不可测,再加之米家本就在西郡世家当中势强,底蕴门面,连我孙家都不可言稳压,此番集会,倘若出言与王家主针锋相对,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撕破面皮。”
王素沉吟片刻,“米家家主米尚庸,如若是未曾记错,倒本就是心计过人,踏临家主之位时,便已将米家上下清理得相当干净,且不说算无遗策,总是能够到心中有数的地步,如此这么位家主,被一并掀去根节,的确是极有手段。”
老者点头,“不需老夫揣测,此番西郡家主集会,既然是选到此处绝天蔽地所在,必是与八百老卒清缴流寇脱不去干系,但除却皇城中那位需多多在意之外,西郡当中这几十家家主,更绝非等闲之辈。这几十家家主,谁人做东主首,可是有许多人觊觎了许多年。”
王素拱手,浅浅笑笑,“王素着实无意做东,更是丁点不曾在意过何人为主首,何人为侧客,西郡世家本就要同进同退,谁人做主,无关痛痒。”
自号十钱翁的老者叹气,“果真是年岁过长,全然听不出王家主话中深浅,也罢,凡事小心即可,我这只通晓炼丹求道的入土朽木,也不过是想令西郡世家,再多延续上许多年。”旋即也不等王素出言,便自行踱回座位,缓缓饮酒。
寒潭清冷,纵使夏时余暑未过,潭水周遭仍旧是清凉得紧,微风缓过,凉气涌衣衫,倒是省去一众家主身后摇扇侍女,可落得阵清闲。
“封无关,谁人不晓得你们封家是马上世家,能腹有乾坤数战定局的将帅大才,哪个会同你一般整日只晓得喊打喊杀胸无城府腹无点墨的莽撞之辈,王家主尚未出言,哪里轮得到你指点江山,还真将自个儿当做西郡主家了”
南路潭水畔,已然有位侍从高声叫道,分明是得了自家主子授意,这才隔开面前潭水传话,登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