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少年道谢,端坐椅上的水君又是略微一勾指,随即从袖口当中再度飘出一物,待到云仲定睛观瞧,才发觉是本四四方方,蓝底白字的剑谱,至于上头那四枚白字,则是一时辨认不出。水君一指,那本剑谱便稳稳落在云仲掌心,落得轻巧,并未触碰后者掌心伤势,随即慢条斯理说道,“昨日老夫出手演示的那套剑招,连同多年以来对于剑道一途的心得体会,早已一并编纂于此剑谱之中,至于剑谱面上那四字,乃是老年间颐章还未立国时的古字,你认不得全貌也是情有可原,好在书中大都是现今的字体,不消翻阅古册,也可看得分明。”
水君此刻的气机极为凝实,威仪仿若排山之云,不等面前二人开口,便拿起茶盏轻饮一口,旋即自顾说下去,“尔等师尊乃是吴霜,早就闻听剑意极正,颇有纵横之气,素来讲究大开大合,摧枯拉朽,老夫并不以为这是什么坏事,但剑道林立,还需多体会一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总有一日可踏剑道。”
见老者又端起茶盏,云仲连忙趁着此刻的当口,抱拳道谢。
“谢我作甚,”水君瞧着眼前天赋颇低的少年郎,神色有些晦涩道,“如若你在那剑炉中未曾撑住水火熬练,更未使得钝剑开灵,老夫这流水剑谱,无论如何都不会传与你这后生,凭自个儿挣来的造化,不必谢老夫。”
说罢,老者又转而看向柳倾,神色微霁,“你二人既是特地前来,老夫本应当好生尽一尽地主之谊,留你二人在我这多待些日子,也好顺带瞧瞧两日过后的浮河灯,顺带说些修行之中的所见所闻,可惜事不如愿,总有诸般俗务加身。”
柳倾神色微动。
踏足水君这等境界,岂能被俗务所困,依柳倾所见,大概水君口中的俗务,与这几日水君仪态变幻,确是有几分关联,八成是欲凭借这等变数,于极境之中再破新关。
实际上柳倾也并未猜错。这几日之中,就连武昭这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只顾打铁的迟钝汉子,亦是觉察出了老者行事有些怪异,虽说猜不透自家这位师父究竟有何打算,但武昭依旧是早早便来到铁匠铺之中,将铺面之中的尘灰打理干净,随后便安安稳稳坐在一旁,等候自家师父。
老者抵达铺面之中不多时,随口夸了句小子手脚挺勤快,而后便自行落座,翘起二郎腿,眯缝双目,等候那师兄弟两人前来。
武昭安顿好铺面中事,便寻思着将铺面中的铁锈与碎屑一并扫净,随后倾倒于水渠旁的旧柳木坑洞之中,等来日一并埋到镇外荒郊野岭中。一个时辰的功夫,汉子往返三趟,将炉灰锈渣一并倒入坑中,而令汉子狐疑的,则是门外水渠之中的流水,通常是自西而东,今日却是渐渐凝住,不再流动,仿若一渠死水。
汉子出门三回,流水由自西而东,变为凝固,最后竟是变为由东而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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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河逆流。
而铺中那位老者的腿,不知不觉间也放了下来,目光炯炯,再无半点闲散气。
话虽如此,水君还是轻轻拈了拈那枚袖口蚌珠,不知从何处取出枚小石印,隔空送到柳倾手中,“早年间遇上的小玩意儿,虽算不得什么法宝,但总归对研习阵法者有些益处,三天两日置于掌中把玩,可使灵台清明空净,更适于阵法修行。”
“受了前辈如此多的好处,晚辈当真是有些羞愧,”书生苦笑,“若是回去山上,师父问起此事,当真是有些羞于开口,师弟腰间好剑,的确是必要之物,但这枚石印,晚辈并不太过需要,不如还是留与有缘之人。”
柳倾自然晓得,虽水君说得轻巧,可那石印分明是不逊于通天物的稀罕物件,十两银子便同水君换了这么柄好剑,更休说人家连同剑鞘都一并赠与了师弟,绕是他再不通事理,也晓得分寸如何,再接物件,显然并不合适。
“既是相逢,便是有缘之人,”水君并不理会书生这番推辞,目光平和道,“钦水镇本就少有外来者,说白了不过是去向皇城途中的一处无名小镇,每载下来,行人并不算多,更何况本就凤毛麟角的修行中人,这便是有缘;老夫不久便要闭关,大抵往后数年乃至数十年间,不显世间,这石印即便搁在老夫手上,也是无用,倒不如送与后生,放心收下便是,一味推辞,反倒落入俗套。回山过后,你二人切记多加修行,顺带同你家师父吴霜知会一声,如若有一日我道行圆满,定会同他促膝轮道。眼下世道,早晚生变,还需将自己境界再提上一提,才算稳妥些。”
这话像极了晚辈出门时候,老者的谆谆教导。
柳倾不禁开口问询,“前辈此回闭关,难不成是想尝试续路”
“镜分内外,蝶生两翅,总有归一时。”水君合上双目,不置可否。
书生沉默不语,只是拽过师弟,深深一揖。
若光是赠剑送印,算是提携晚辈,可那本极厚极厚蓝底白字的剑谱,却可算得上是传道授业解惑,水君道行何其高深,将剑道之上的感悟心得一并纳入书中,可称重宝,然而被轻描淡写传与云仲,此乃大恩。
于是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