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近来叫这秋湖所迫,周身经络当中出了不少岔子,不晓得这柄剑气神意走了什么稀罕窍穴,连带着夜里眼神儿欠佳的症结,也是随之而来:除却灯火明朗的地界,压根看不清旁人面容如何,赶路识人均是颇不自在,端的不甚方便。
可纵使云仲眼神儿欠佳,但也总不至于瞎了两眼,将唐不枫这么位粗人,看成个丰神俊秀乃至细皮嫩肉的伶官儿,未免有些难为人了。
于是云仲骂了句,转身回至车中,寻思着解解醉意。
秋湖剑气神意所携的妙处,显然极大。那位半梦半醒当中的负剑之人传授的功法,鲜有修行手段,可自打这柄秋湖入腹,状况却是好转太多:不提秋湖游离于经脉窍穴当中的痛楚与损耗,这剑气却是将浑身无数条譬如小流的经脉,生生嚼得粉碎,再凭体魄自行修补愈合。
每碎一回,经脉便可拓宽一回,且相较之前愈发坚韧圆润,少有滞塞之感。
负剑那位传法时有言,若说天下仙家宗门当中的摸骨之术可观人天资,那他这门拆经法,则是将摸骨之术毁得一文不值。
由是天资一谈,向来皆是天地赋予,兴许后天之能可弥补不少,可仍旧只能算得上勤勉二字,并不能当得起天资聪慧这四字的美誉。资质如何,上苍赋予,甭管物换星移,大都皆是如此,故称天资。
可这位剑客却是误打误撞,无端寻思出了个古怪法门,旁人修行皆是顺天趋利而行,这位倒好,生生将资质天定转为人可天地造化,极为神奥。若是叫旁人学去,兴许只觉这门功法只为哗众取宠罢了,毕竟自行毁去经脉极难,动辄施力不顺,便是落得个修为受损,穴窍阻塞的境地。
而云仲此行大幸之处在于,不止光得此法门,还得了柄秋湖神意。这柄剑气神意自行运转时,竟与那人所传法门形意相合,堪称神妙,两两相合,反倒是令这功法运转越发自如。
欲要修行,只需一口不多不少的酒水而已。
可恰巧就是这口酒水,令少年浑身经络痛楚难忍。
oqiu
少年朝周遭商队中人摆摆手,步履踉跄间回至车厢,歇息好一阵,才敢试探着向车中跨出一步,仍旧觉得通体刺痛不已;方才那口酒水咽得倒是豪气,可过后的滋味如何,仍是只有自个儿慢品。
好一阵功夫才坐入车厢当中,许是酒意浅淡,再与体魄当中传来的痛楚相合,令少年思绪无端回溯至幼时。
老爹云亦凉差事所在极远,于是平日里少有归家时,只每逢年末或是累休,才能回家小住那么两日,也好同妻儿聚聚,更是抽空解决平日里妇道人家不好办的事宜,林林总总,忙碌得很。
唯独晌饭或晚饭时候,这位颇有书生气的汉子才会从小镇集市当中打上两壶酒来,尤其夏日时候,极好将桌椅搬到院中,斟上两杯酒水,同妻儿说说异乡之中的见闻。酒乃是寻常烧酒,人是寻常三口,虽说常常因云仲学业欠佳引来几句呵斥,云亦凉脾气亦不算平和,不过仍旧算是一年之中不多的团圆时节。
每逢此时,汉子总会使筷子在酒壶当中蘸蘸,而后递给岁数尚浅的云仲,颇不怀好意地让自家儿郎尝尝酒水滋味。少年总是仔细咂咂,辣得口喉皆是冒火,而后便忙不迭将竹筷吐出,跑到院里那口破缸当中汲水,喝个饱足;娘亲看不过眼,总是轻轻骂两句自家男人,再瞅瞅云仲那副不似作假的悲戚神色,往往会抓起竹篾当中的寥寥竹筷,朝云亦凉手上打去。
虽说家徒四壁,屋瓦破烂,可云仲仍是觉得,小镇哪儿都很好。无论是手巧至极却脾气古怪的李大快,还是那位四季穿蓝的周先生;甭管镇外那条躺过很多次的小河沟,还是那片并不算肥,秋收时割破过无数回胳膊腿的田地。
眼下天已入秋,那处破落小院的女主人,离世至今,已近整一年矣。
入夜微凉,少年将许久也未曾用上的厚袍翻找出来,披在肩上,而后朝车厢之外看去。
临近颐章处,秋季其实比之上齐与齐陵要来得更晚些,只因此处临近山岭较为低矮,故而风由此处经过,显得比其余地界更凉些。
枫叶渐红,飘飘摇摇。
披着厚袍的少年端起酒壶,又是一口酒水入腹,呛得少年骂了好几句市井间的秽语,捂住小腹,险些跪倒在车厢当中。
“师父曾说过,饮酒亦是修行,既然修行,吃着苦头当然是在所难免,可这苦头,的确不好吃。”半跪在车厢当中的少年咬牙切齿,险些将车厢底儿摁出个印来,周身冷汗淋漓。
“其实这话徒儿不认,”少年自语,一拳打在自个丹田所在,于是腹中剑气似是愠怒一般,更为肆意跋扈,“喝酒就是喝酒,一码归一码,区区一柄不知何年何月所留的破剑,还想翻天不成”
又一口酒下肚,再一拳击腹。
此番少年竟是连同那枚枣色丹药也未含在口中,而是硬生生扛住体内暴涨的浑厚剑气。
总被剑气所伤,少年终于是忍无可忍,故而拼着将秋湖激怒,也得还给这破剑几拳。如此以来那本就玄奥神妙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