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新任治安官容貌肖似歌剧院中夸张的鬼脸道具。他头皮光洁但不平,下巴爬满硬须,活像个削皮不干净的生土豆。他的眼睛像两道伤口,汗水从眉骨淌下去,能顺畅地滑到鼻翼。夜晚的凉风和庄园前的灯光使他的脑袋仿佛云蒸雾绕,鼻子则是这一片潮湿中生出的粗壮根芽。
在他递出邀请函前,守卫已经立起了长矛。即便出示了证明他们也狐疑地盯着他。这位治安官面不改色,还将腰间的铁剑解下来交给一名骑士。后者连退两步,因为他身上半旧不新的皮甲看上去还算干净,但凑近了闻上去,就让人不由怀疑这是在酒吧醉醺醺的佣兵身上直接扒下来的。
不过他的体型掩盖了一切缺乏整洁的装束穿着。威特克夏佐只往门前一站,就再没有下人能从他身边找到挤过去的缝隙了。
“就是他。”霍布森说了句废话。
冈瑟没有将目光固定在他身上,并提醒赌徒不要长时间关注。“有些人对目光很敏感。”他说,“尤其是干巡警这一行的。我敢肯定死在他手上的人有三分之一就是这么着了道。”
“听起来像魔法。”
我不了解神秘生物,这是经验之谈。“你要学的还很多。”他终于觉得自己有点用处了。“我们去正厅。”
中午的阳光像眼前盛沸汤的瓷盆一样灼烫。尤利尔刚在椅子上坐下,吉辛就给他带来了占星课的成绩单。
“难以置信,你及格了。”杜瓦几乎比他自己还激动。“奥斯维德先生催促你尽快学习完魔文,并且说你答的题都是正确的。”
这不奇怪,因为我没答的题都是错的。“我看不懂那些题目。”尤利尔也很意外。“答题也是用通用语。”多亏里表世界在细节上的差异没那么大,否则他连伊士曼语和宾尼亚艾欧通用语都要重头学习。那才是真正的噩梦。学徒想到这里,觉得心情更阴郁了。
“你不满意”吉辛打量他的脸色。
“我的训练课测试不合格。”他回答。占星课毕竟是选课,过关了固然很好,不合格我也可以转修其他。然而乔伊的训练课不同,这可是他加入外交部的必修。
“这只是一次测试,又不是毕业大考。”吉辛安慰到,“你才来克洛伊塔半个月。”
“他说他要考虑给我换一门课。”尤利尔察觉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他”自然指的是乔伊。
“你没跟他商量吗”
当然我没有去。尤利尔把手插进头发里,含糊地说“他肯定会同意显而易见他总是对我很宽容,因为别人连让他展示宽容的机会都没给他。但这件事、是我的错,吉辛,你要知道我做的错事不止这一桩。他没义务总是处理我的麻烦,不是么谁能保证我可以适应他的课程节奏见鬼我实在没胆量再去面对他了。”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
你当然不理解,奥斯维德先生就是那种一板一眼、满腹学问且教学经验丰富的占星课导师。他有威严应对学徒,有技巧灌输各种知识理论。尤利尔认识乔伊是在埃兹先生酒吧里,那时候他们还是两条平行线。到后来战争突起、爱人离去,乔伊才将他从万念俱灰的绝望中拉了出来。使者对尤利尔而言不只是因浮云列车而说得上话的老板上司,还是替他筑起心灵灯塔的挚友。
尤利尔简直无法想象他会被乔伊开除。这感觉就像三年前他被迫离开修道院,站在松比格勒的街头茫然无措的时候。照料他长大的玛丽修女没露面,由希尔德神父关上那扇沉重的红木大门。自那以后,他开始在四叶城独自谋生。盖亚知道他会活下来,并乘坐一列幻影般的火车来到祂注目的世界吗
“没关系,我早知道我和你说不清楚。”他以搪塞结束了对话。
“你得说下去。”吉辛要他继续。“我们认识才不到半月,按理而言话题该到此为止。不过我很乐意听听你的想法,它跟我所了解的都不太一样。你害怕给导师带来麻烦”
“这是最基本的。”我更怕给朋友带来困扰。尤利尔把这话放在心里。
吉辛杜瓦看穿了他的伎俩。“你当我是朋友吗”
“当然。”学徒误解了他的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你”
“我很荣幸。”吉辛摆手让他稍安勿躁,“可我和明妮也教你认识魔文。你会觉得自己在我们面前矮了一头么”
“不会。”
“那你面对白之使阁下时,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尤利尔怔了怔。
“看得出来,你来自一个凡人的王国。那里的神秘者肯定不多,起码没有高塔这么多你不明白空境对神秘生物意味着什么,尤利尔,但你擅长观察别人的态度。”这时吉辛冲他挑挑眉毛,仿佛在示以友善。“这可能和你的出身有关。当我向明妮表白的时候,她有一段时间也表现出惶恐。”
他顿了顿,“我理解她的不安。有时候,人们对一件事情的考虑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可我想除了自我的意愿,其他一切的问题都有解决之道。你愿意成为白之使阁下的学徒”
“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