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德帝的病来势汹汹, 前一刻他还在批阅奏章,天旋地转后,再次醒来, 便已经是第二日了。
下面一群人里, 太子身上的明黄色最是显眼, 也离他最近。
“几时了”庆德帝哑着嗓子问道,刚想撑着身体坐起来, 却发现他的右手使不上劲儿,不只是右手, 右边这条腿也甚是僵硬, 抬都抬不起来。
太子满脸欢喜, 扑过来跪在父皇跟前“父皇您总算是醒了, 这会儿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儿臣让人取消了今日的大朝会,柳太医快过来给父皇看看。”
昨日父皇突然昏厥, 大兴宫的太监总管赵福找到他来主持大局。
说来也巧, 太医院院使和左院判都不在京师, 被父皇派到琼州给小六看病去了。
他昨日把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叫来了, 最后还是右院判柳太医给父皇下的针,也是柳太医开的药。
熬了一夜, 父皇总算是醒了。
太子自认老实,父皇生病他寸步不离的照顾, 叫来了许多太医群策群力, 连大朝会他也没有行使自己作为储君的权利代替父皇上朝,而是直接将朝会取消。
太子做到他这个份上,还不算安分守己吗。
庆德帝艰难的抬起左手挥了挥“不急,先让太医候着赵福, 去请贤贵妃和梅妃来给朕侍疾。”
庆德帝顿了顿,等到呼吸平缓下来,才接着道“太子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朕这里有你两位妃母照顾,你且安心。”
贤贵妃是个把情绪摆在脸上的,又育有三皇子,按理他该放心,可贤贵妃和太子的关系再怎么疏远,毕竟也是太子嫡亲的姨母。
若是柔贵妃还在,那个满心满眼全是他的女子,他倒是能更放心些。
梅妃,性子冷清,因为是母后的表侄女儿,才得以晋封妃位,还抚养了温贵人所生的老五。
“是,父皇好好休息,儿臣熬了一宿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太子微微低了低头,补充道,“儿臣昨日便派人去泉州接太医院院使和左院判了。”
只是琼州距京师有三千里之遥,便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到京师也要一个月有余,更别说这还不是单程,而是往返两趟。
庆德帝闭上眼睛,艰难的抬起左手挥了挥,示意太子下去。
少时,庆德帝才让柳太医上前来诊脉,余下的太医则是暂去外间等候。
“朕的右半边身子好像使不上劲,是怎么回事,几时能恢复”
柳太医心里咯噔一下,额头鼻尖满是冒出来的冷汗,身上的每一根汗毛似乎都颤栗起来了,如今这个时候,院使大人和左院判怎么就不在京中,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胆战心惊。
“回陛下,陛下近来太过劳累,以致气滞血瘀,因此因此有了中风之症。”
陛下是积损正衰、劳倦所致的中风,而半边身子使不上力气便是中风后常见的症状之一偏瘫。
“陛下的身体向来好,坚持施针用药,慢慢便会好转。”
庆德帝还能使得上力气的左手攥紧身上的棉被,良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太子可知晓”
“禀皇上,太子殿下只知您是过劳才会晕厥。”
不知陛下中风,更不知陛下偏瘫。
庆德帝松了口气,转而又冷笑出声,他这样的病情,如何能瞒得住太子。
“柳太医,不必害怕,你如实告诉朕,施针加上用药,朕好好休息,一切遵医嘱,最快多久能好”
柳太医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他见过的好转最快的偏瘫之人用了二十天,但人的体质各有不同,偏瘫程度也不同,如何能照搬经验。
“一个月,臣勉力一试。”
柳太医说出一个月的期限后,胆子仿佛也跟着变大了。
“这一个月陛下要尽量少劳累少操心少用脑,膳食也须注意,臣每日都会列一份膳食单子给御膳房”
庆德帝仔细听着,一一应下。
他没有怀疑天幕之言,去年他都能拉得开十二力的弓,虽然年近五十,但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年迈,只看外貌,他便比同龄人更显年轻。
只是柔贵妃去了后的这几个月,他夜里常常做梦,睡不好觉,再加上熬夜劳累,这才会突然病倒。
庆德帝头一次后悔把年长的几个儿子打发去封地,对天幕的痛恨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如果不是天幕,他便和后世之人所说的那段历史里的庆德帝一样,此时不会病倒在这里,不会对几个儿子心存内疚,柔贵妃不会死,这天下还是平稳的,朝堂牢牢握在他的手心里。
如果不是天幕,他还是百官口中的好皇帝,是儿子心中的好父皇,百姓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可以有更好的活法。
庆德帝后悔把几个儿子封出去,后悔自己太过急功近利,被千古一帝这四个字迷花了眼,仗着自己能活到七十四岁便忘了他已经是上了春秋的人,不再是那个骑在马背上能连着行军赶路两天两夜的年轻人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