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已经掉进白裳精心布置的陷阱,贺师妹却只是等于挨了一剑,就可以全身而退,是一种让曹溶无法想象的山上际遇。
陆沉显然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笑道“你以为那个北俱芦洲北地剑仙第一人的名头,是个花架子么岂有此理。”
“白裳为了证道飞升,他极有耐心,明里暗里,谋划深远,至少为自己铺设了三条道路,试图合而为一,很辛苦的。”
“比如白裳不惜与正阳山茱萸峰田婉合作,觊觎宝瓶洲剑道气运。差一点就得逞了。”
“志向高远,就是行事风格嘛,有点不择手段的嫌疑了,更像一个纯粹的山泽野修。贺小凉不跟白裳比运道,身为一宗之主,偏要跟白裳比拼勾心斗角,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是什么。”
“那北俱芦洲,是出了名的剑修如云。照理说是怎么都会有个飞升境剑修的,顾清崧这厮说话不过脑子,做什么都轻松,不去说他了,你曹溶就不觉得奇怪退一万步说,谢实作为山上长辈和地头蛇,也不劝劝我们贺宗主”
陆沉说到这里,笑了笑,“贺小凉是想要拖延白裳跻身飞升境剑修的脚步,最好是伤其根本,让他这辈子都无法跻身飞升境,否则双方都是飞升,就没法打了,至少千八百年之内,同在一洲之地,两个大道死敌,却只有干瞪眼的份,都尴尬。”
“白裳是想要让贺小凉经此一役,跌一两个境界,失去接下来某桩天大的机缘,一步慢步步慢,打算让贺小凉终其一生,难以望其项背。反正相互间都忌惮对方,都在赌万一,来个一劳永逸。一个赌白裳修道资质没那么好,不可能闭关就出关。一个赌贺小凉运气没么好,修行路上不可能始终洪福齐天,她总有走背运的时候。”
曹溶问道“那位纯阳道人,说与师尊是旧识,他还欠师尊一份人情。”
陆沉说道“欠人情算不上,纯阳道友与白骨真人曾经同游青翠城,他与你师尊还是很投缘的。”
道人所以得仙寿者,不行尸行。作为陆沉七心相之一的白骨真人,无疑是反其道行之。
道士道士,人行大道,有道之士。久视长生者,道龄足够长,活得久,就可以看到很多的后来人,一步步走到山顶。
陆沉笑问道“他们俩有没有打得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曹溶摇头道“白裳与那位纯阳道人,就在这山顶石坪大小的地盘之内,比较剑法高低。”
“到最后,一座山巅,说是剑气浓郁似水再结冰,毫不夸张。”
曹溶感慨道“一道士一剑仙,纯以剑术对剑术,不曾想竟是道士完胜。”
陆沉对此就更不奇怪了。
刚刚跻身飞升境的白裳,若是赢了三千年前就已经证道的吕喦,才是怪事。
纯阳吕喦,不能说未来一定跻身天下十豪之列,陆沉对此不敢拍胸脯保证什么。
可是退一步,吕喦成为候补之一,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陆沉笑道“金仙庵的开山祖师,当年是怎么回事,她犯了多大的错,才会被你除名,沦为灵飞观弃徒,她又为何心心念念想要恢复谱牒身份给说道说道。”
曹溶老老实实给出真相,“当年她太着急想要跻身上五境了,走了条歪门邪道,偷偷闭关,结果道心失守,走火入魔,被弟子察觉到迹象,只得将她强行拽出幻境,出手再晚一步,她就会被天魔乘隙而入,鸠占鹊巢。其罪当死,将她驱逐下山,已算网开一面了。”
陆沉惋惜道“记得当年你跻身仙人境,我曾走出祖师堂挂像,后来在山中散步时,见过她。”
浩然天下如灵飞观、太平山这样的道统法脉,道士跻身天君时,都可以请下白玉京三位掌教之一的祖师爷。
有一炷香光阴。
那会儿她还是个懵懂少女,尖尖的下巴,圆圆的眼睛。当少女瞧见陆沉头顶的道冠,非要追究他的僭越之罪。
聪明一点,猜得出身份和缘由。稍微笨一点,恐怕也会隐忍不发,找个机会与师门长辈通风报信。
复杂的世道里,人之天真,就是一把无鞘剑,只能将其悬挂在一堵名为童年或少年的墙壁上。
兴许可以偶尔返回心乡时,看它几眼,却不能一直随身携带。
陆沉似笑非笑,“曹天君,不老实啊。”
曹溶神色尴尬,猜出师尊为何如此调侃自己,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贺师妹担心被师尊责罚,所以请求弟子帮忙隐瞒。”
原来贺小凉在启程之前,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舍了一座洞天不要,再加上她的跌境作为代价,也要阻拦白裳的破境。
只因为白裳出关破境过快,才让贺小凉这种堪称不惜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亏本买卖,落了空。
陆沉也懒得计较这种事情,说道“回头你与湘君打声招呼,恢复此人在灵飞观那边的谱牒身份。”
曹溶低头拱手道“遵法旨。”
陈平安离开泼墨峰之后,径直返回原地,那边有一处古迹。
仙家能履古人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