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八)(3 / 18)

才恍然大悟。

站起身,犹豫了一下,陈平安仍是拗着心性,回了杨后觉一个道门稽首,轻声说道“浮萍聚散,有缘再会。”

老天君轻轻叹息一声,不过眉宇之间,还是轻松神色更多。

原来当年陈平安和那位好人兄,曾经一起游历至一处密室石窟,里边有两具白骨,一位是清德宗凤鸣峰女修,一位是陇山国君主,早年也曾是清德宗那“一声开鼓辟金扉,三十仙材上翠微”的修道胚子之一,只是后来国难当头,此人不得不半途而废,舍弃修行,重新下山,继承大统。

如此说来,杨后觉愿意担任小小彩雀府客卿,就水到渠成了。

也难怪那位好人兄,会去往剥落山那位避暑娘娘府邸处,而且又会“恰好”被他找到了那条密室地道。

将卢氏皇帝送回京城御书房,陈平安之后便走了一趟摇曳河祠庙,再次见到了那位名叫薛元盛的河伯。

第一次游历北俱芦洲,陈平安离开壁画城后,便是这位喜欢当那撑船舟子的河伯,载了自己一程。

薛元盛还是老样子,一个肌肤黝黑的老人,就像个上了岁数的庄稼汉,年年面朝黄土背朝天。

只不过那会儿的陈平安,则是戴斗笠挂酒壶的装束,乘舟过河。

确认了陈平安的身份过后,老河伯啧啧称奇,摇头道“不敢置信,自家小小祠庙,还曾接受过一位隐官大人的香火。”

当年薛元盛还误以为自己碰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竟然会任由那么一桩天大福缘,就像从指缝间漏掉,最终与一位壁画城骑鹿神女的认主,失之交臂。

薛元盛与那位青衫剑仙,走出祠庙,一起散步走到河边,很难想象,这位金身不输江水正神的老人,如今依旧是一位没有朝廷封正的淫祠河伯。

薛元盛指了指河边一处,笑道“当年那个姓裴的小姑娘,就是在这儿破境,气象大到吓人。好嘛,这才几年功夫,如今都得喊一声裴大宗师了。”

落魄山观礼正阳山一役后,这件事,就成了薛元盛与老友们在酒桌上一桩不小的谈资。

老夫曾经在河边站着不动,接下那位裴大宗师的破境一拳。

双方之后算是江湖上的不打不相识吧,老夫为她撑船过河,很聊得来的。

陈平安笑着点头。

裴钱当时的破境机缘,在于她心中道理与世上道理的一场打架。

陈平安曾经详细问过李槐,与裴钱一起游历,那段山水路程上的大小事情。

小姑娘长大了,变成少女,再变成年轻女子,就该藏着些心事。

哪怕是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都不好过问太多了。

薛元盛习惯性蹲下身,搓动泥土,嘿嘿笑道“当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人求之不得福缘,你却避之不及。一开始我误以为你小子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人,要么就是个脑子拎不清的傻子,否则实在是说不通的事情嘛。现在想来,一个能够成为剑仙、当上隐官的人,怎么会傻。那么当年就肯定是装傻了。”

陈平安随意坐在岸边,点头道“那会儿我确实是装傻,不过怕也是真的怕。”

薛元盛笑道“那位骑鹿神女,很清高的,只有她瞧不上的人,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个外乡人,当年她已经被你气了个半死,要是听到这种混账话,非要再被你气个半死。”

陈平安笑道“各有所好而已,没有高下之分。”

老河伯难免腹诽一番,奇了怪哉,好像身边这位年轻剑仙,当年路过一趟,那壁画城八位彩绘神女,春官,宝盖,灵芝,长擎,仙杖,骑鹿,行雨,挂砚,就全部变成了白描图案。当然前边五位,是早就离开壁画城了,有生有死,各有造化吧。

不过这位隐官大人,能不能算是一位作壁上观的收官之人

陈平安掏出那枚养剑葫,喝了一口酒,这就是真到不能再真地喝假酒了。

当年仅存的三幅彩绘壁画,骑鹿神女,当年她被某个年纪轻轻的外乡人,给伤透了心,只是因缘际会之下,转去投靠了道心相契的清凉宗宗主,贺小凉。而精于弈棋的那位行雨神女,名为书始,与那个手持古老玉牌、跪地磕头直到额骨裸露的年轻修士,有了一桩甲子之约,然后她才会去找“李柳”请罪。

至于那位挂砚神女,已经跟随主人去了流霞洲,离开骸骨滩之前,走了趟鬼蜮谷,她将那座积霄山袖珍雷池收入囊中。

而她认定的主人,正是夜航船上那位容貌城的城主,邵宝卷。

陈平安每次一想到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当年凭本事挖了几条积霄山雷鞭而已,怎么就与你起了大道之争你家大道,难不成就是条田间小路吗哪怕是条田间小路好了,相互间随便侧个身,也就擦身而过,各自前行了。

薛元盛好奇问道“这是在隐官大人的梦境中”

陈平安点点头。

薛元盛不由得感慨道“这也行真是修道大成了。好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

“取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