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七章 另外一个(1 / 6)

春山书院,与披云山的林鹿书院一样,都是大骊朝廷的官办书院。

群山逶迤,风烟俱净,江水滔滔,百草丰茂。

一个老先生在书院内独自散步,一身儒衫,身材瘦小,双手负后,走到了一处夫子授业的课堂外,停步不前,也没有太过靠近窗户。

此地前身,正是大骊山崖书院旧址,只因为“山崖”二字,等于给了大隋高氏,所以就改名,成了春山书院。

依旧是大骊朝廷的官办书院,其实关于此事,当年大骊庙堂不是没有争议,一些出身山崖书院的官员,六部诸衙皆有,意见一致,弃而不用,好好维护起来就是了,哪怕是喜欢最精打细算、每天都能挨唾沫星子的户部官员,都附议此事。其实那会儿,大骊文武都觉得山崖书院重返大骊,只是早晚的事情。

最后还是国师崔瀺的一句话,就改名了,朝堂再无任何异议。

一位暂时无需授课、负责巡视书院的教书先生,年纪不大,见着了那位老先生,笑问道“先生这是来书院访客,还是单纯的游历”

书院再宽松,也还是有些规矩在的。

老秀才抚须笑道“人生逆旅,皆是行人,过客无需问姓名,读书声里是吾乡。”

年轻夫子哑然失笑,这是与自己拽上文了

老秀才咦了一声,奇了怪哉。

照理说,如今宝瓶洲各国的大小文庙,从京城到地方,都该重新悬挂自个儿的画像了,眼前年轻人,身为书院儒生,没理由认不得自己啊。

对了,多半是文庙那幅挂像,未能描绘出自己一半的相貌神韵。

回头就与那个顶着画圣头衔的老酒鬼,好好说道说道,你那画技,哪怕已经出神入化,可其实还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机会啊。

书院的年轻夫子笑着提醒道“老先生,走走看看都无妨的,只要别打搅到授业夫子们的讲课,走路时脚步轻些,就都没有问题。不然开课授业的夫子有意见,我可就要赶人了。”

老秀才点点头,赞叹道“年轻人脾气蛮好,教书的耐心应该不差。好的,就事先说好,坏的,也早早提醒了。做事情,很有章法啊。见微知著,我看你们春山书院,风气差不到哪里去。”

年轻夫子倍感无奈,这位老先生,比较好为人师

不过到底是些好话,倒也不惹人烦。就是略显架子大了点。

这位老先生的大骊官话,说得不地道,多半是藩属国的读书人了,上了岁数,还要舟车劳顿,赶来京城书院这边,委实不易,所以年轻夫子就主动与老先生说了几处春山书院的形胜之地,老秀才笑着点头致谢,缓步走到窗户那边,悄悄听里边讲课先生与学生的一场问答。

年轻夫子回头望去,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那个老先生,正双手负后,站在廊道中,竖耳聆听里边那位讲课夫子的传道授业。

约莫是察觉到了年轻夫子的视线,老先生转过头,笑了笑。

年轻夫子转身离去,摇摇头,还是没有想起在那儿见过这位老先生。

老秀才继续听着里边的夫子解惑,嗯,很好,今天讲课夫子拿来授业的,是早年一位灵宝县杨氏子弟,对自己一部著作的注书,现在屋子里边聊的,是法行篇里的内容,刚刚说到了书中一语,君子之所以贵玉而贱珉者,何也

注,集解,简释,简注,以及今注今释其实当年在浩然天下就多如牛毛了,所谓显学,不过如此。

当然后来被文庙禁绝了,如今恢复了陪祀身份,各类注释著作,自然而然就死灰复燃算了,这个说法有些别扭,反正就是多如雨后春笋、过江之鲫。

屋内那位夫子在为学子们授业时,好像说及自家会心处,开始闭眼,正襟危坐,大声朗诵法行篇全文。

老秀才便趴在窗台上,压低嗓音,与一个年轻儒生笑问道“你们先生讲学法行篇,都听得懂吗”

年轻儒生其实早就发现这个偷听讲课的老先生了,而且这位书院学子明显也是个胆大的,趁着讲课夫人还在那儿摇头晃脑,咧嘴笑道“这有什么听不懂的,其实法行篇的内容,文义浅显得很,反而是硕学通儒们的那几部注释,说得深些,远些。”

年轻人见那老先生满脸的深以为然,点点头。

然后那位老先生问道“你觉得那个文圣,著书立说,最大问题在何处”

年轻儒生愣了愣,气笑道“老先生,这种问题,可就问得大逆不道了啊,你敢问,我作为书院子弟,可不敢回答。”

春山书院的前身,可是浩然七十二书院之一的山崖书院,前山主齐先生,更是文圣的嫡传。那么自己作为春山书院子弟,说这个,不就等于离经叛道,欺师灭祖吗

老先生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都有人敢说六经注我,你怕什么。我可是听说你们山长,提倡你们立身要戒骄躁戒偏颇,读书要戒狭隘,行文要戒陈腐戒,必须独抒己见,发前人所未发者。我看这就很善嘛,怎么到了你这边,连自己的一点见解都不敢有了觉得天下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