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一拧,多出一根绿竹杖,是那文人雅士登山远游的行山杖,“送你了。”
行山杖上边,刻有二字铭文,致远。
少年怀捧行山杖,不善言辞,只是默然与陈先生鞠躬致谢。
下一刻。
少年还来不及抬头起身,便瞬间悚然警觉。
事实上,不但是苟存,院中的女鬼改艳,门口的韩昼锦和余瑜,以及聚在邻近一处院落内的宋续几个,人人都发现自己置身于云雾茫茫中。
阵师韩昼锦已经祭出那座仙宫遗址,然后天地间唯有一道剑光,劈天开地一般,强行破开了一座远古桐柏福地的山水禁制,只见那陈平安一手扯住改艳的发髻,一手攥住苟存的脖颈,女鬼改艳一身灵气被拳意镇压,近乎停滞,稍有风吹草动,五行之属的本命气府就有那揪心之痛,至于苟存已经昏厥过去,最麻烦的地方,还在于改艳和苟存眉心处,都被飞剑轻刺一下,剑气渗入体内小天地。
那位出手不打招呼的青衫剑仙,环顾四周,看了几眼这处上古仙人道场的大道运转气息,然后盯着韩昼锦,微笑道“我都有点奇怪了,你们当年怎么杀的妖族军帐玉璞境,袭杀斩首不会吧,是送人头给你们才对吧”
陈平安自顾自说道“还是说,只要人手不齐,你们十一人,就只能算一盘散沙了没事,都进来好了。再说了,天底下哪有只需你们谋划稳当杀别人的好事,终有一天是要还债的,现在就是了。”
那位阴阳家练气士刚要掐道诀,施展一门极其玄妙的本命神通,以自身跌一境作为代价,逆流光阴长河些许,帮助十一人重返“先前”,好早做准备。
结果头顶有剑光直下,袁化境现身为隋霖护道,祭出一把本命飞剑,以飞剑对飞剑,斩断那道剑光,不曾想,那五行家练气士身边四周,剑光亮起无数,直接搅烂那条纤细如丝线的光阴流水。
陈平安丢下手中的苟存和改艳,一步来到道录葛岭身前,这位道士竟是选择直接炸开金丹和元婴,换成一般的地仙修士,就该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了。
陈平安一身拳意如瀑,毫发无损,随意走出这处山水画面略显紊乱的战场,伸手按住那兵家修士的余瑜近身一拳,轻轻一拽往自己身前靠拢,然后转身就是一记顶心肘,打得余瑜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数十丈,身形一闪,刚要抬脚再踩下,眼角余光却发现那余瑜其实远在别处,有点意思,在笼中雀的自家小天地内,眼中所见,竟然还是收到了干扰,看来先前在小巷那边,女鬼这位传说中的山上“画师描眉客”,还是藏拙不少。
于是下一刻,十一人眼中所见,天地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倾斜、扭曲和颠倒。
就像一座天地,被主人切割成了无数界境。
那女鬼改艳刚要有所动作,视野之中,皆是剑光,瞬间就被数十把长剑钉入身躯和那件彩衣。
原本应当长久昏睡的苟存突然睁眼,就被陈平安一脚踩中心口,再次昏死过去,与此同时,陈平安斜眼那个小沙弥,笑了笑,好像在说原来是你。一袭青衫如跨出门扉,凌空蹈虚,出现在了那个小沙弥身后,手臂环住小和尚的脖子,一手托住小和尚的下巴,只是陈平安犹豫了一下,选择临时收手,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笑道“以后小心些。”
双指并拢,画了一圈,在小沙弥后觉四周,出现了一座金色雷池。
陈平安更换战场,抖了抖袖子,符箓如悬挂两条银河,将那五行家练气士围困其中。
韩昼锦大惊失色,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失去了与那座仙府遗址的气机牵引。
陈平安环顾四周,随便抬手,拍飞袁化境与宋续的飞剑,说道“知道你们还有很多后手,可是毫无益处,没机会施展的,你们已经输了。”
屈指一弹,将一块金身碎片激射向那位阴阳家练气士,陈平安说道“算是补偿。都回吧。”
光阴逆转片刻,十一人各归其位,但是有那小沙弥的佛法神通护持,人人记忆犹存,隋霖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只是手中那块金身碎片,足可弥补自身道行的折损,犹有盈余。
一半修士不太服气,剩下一半心有余悸。
那位出手狠辣至极的青衫剑仙,好像唯独不受光阴长河的影响,第一个返回客栈原地,双手笼袖站在廊道中,与那还低着头的少年苟存笑道“吓到了”
少年呆滞无言,还是怀捧行山杖的姿势,起身然后挠挠头,再摇摇头,“陈先生,是学到了。”
陈平安轻声道“山上修行,云波诡谲,登山越高,山风越大,以后多加小心。”
然后陈平安笑了起来,“当然不是说你以后都要小心我的偷袭了。今天的出手,是个例外。”
陈平安开始帮忙十一人复盘这场厮杀,再给了些建议,至于他们听不听,不管。
如果他们不是师兄精心筛选、耗费大量财力栽培起来的修士,陈平安今天都懒得出手,那么大一块远古神灵的金身碎片,不是钱啊。
陈平安最后以心声问道“苟存,如今瞧见了吃狗肉的人,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