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要朝世道吐口唾沫,大骂世人愚钝没良心。”
老秀才说到这里,挠挠头,“捏脖子咳几声,再重重吐了一口浓痰,真他娘的还是有点恶心的。”
是说那打砸神像一事,记得邵元王朝有个读书人,尤其起劲。
其实老秀才说的是两回事了,不过崔东山足够聪明,都听得懂。一个是追求正本清源的天下事,一个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人牢骚话。
老秀才说道“裴钱如今境界高了,反而怕事,是好事。因为拳头太重,年纪却小,所以不用太早想着改变世道。”
“世道世道,无非就是个世人道路罢了。”
老秀才随便伸手一指,“一条错误拥簇的道路上,看似捷径,别管人有多少,路有多好走,每一位教书夫子们,得告诉每一个在学塾识字读书学礼的孩子们,不能那么走。以后等孩子们长大了,多了几分气力,说不得还要去那条路上挡一挡,与旁人说这是错的,错的就是错的,然后可能被某些世道打了个鼻青脸肿。你们的那门事功学问,如果能够让这些落在好人身上的错误拳脚少些,就是善莫大焉了,是很好的。”
崔东山闷闷不乐道“为何与我说这些,不与崔瀺说”
老秀才不言不语。
唯有两人眼前的那条大渡之水,缓缓流逝。
崔东山自言自语道“见贤思齐。”
沉默许久,崔东山埋怨道“走吧走吧,都走了拉倒。”
老秀才说道“我去见见某位前辈。”
那位前辈,曾有千古万古至奇之问,开篇即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光是此问,简直就要问得某些寂寞圣贤,泪水直流。
老秀才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年轻岁月,一次难得饮酒至醉,高呼我来答之,我可答之
而在剑气长城之上,弟子左右,也曾让师弟陈平安作天对。
崔东山犹豫了一下,道“能不能不要答天问。”
还是个问题,依旧不以询问语气言语。
不回答,余着,曾经的先生,你一直余在心中就好了啊。
老秀才一手揪须,一手轻拍肚子,“不合时宜久矣,不吐不快。”
崔东山好奇问道“齐静春一早就知道那人在书简湖吗”
老秀才摇头道“我也是合道之后,才知道这个秘密的。早年老头子都瞒着我。”
老秀才突然一巴掌拍在崔东山脑袋上,“小兔崽子,成天骂自己老王八蛋,好玩啊”
崔东山眼神哀怨,道“你先前自己说的,终究是两个人了。”
老秀才又一巴掌摔过去,“怎么跟师祖说话的啊”
崔东山挨了一巴掌后,伸手护住脑袋,“差不多就可以了啊。”
老秀才突然说道“先有圣贤在书简湖冷眼看人间。灵,言神也。均,语调也。言正平可法则者,莫过于天,养物均调者,莫神于地,故而最为中正平和。后有白也仗剑去国、远游天地,第五座天下该如何命名,我有想法了。”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真清白之士,其气浩然亦飘然,若浮云在天。
崔东山眨了眨眼睛,“善。”
老秀才一抬手,崔东山双手乱挥,阻拦那一巴掌。
老秀才收手,抚须而笑,得意洋洋,“哪里是一个善字就够的远远不够。所以说取名字这种事情,你先生是得了真传的。”
崔东山嬉皮笑脸道“找媳妇这件事呢”
老秀才用手心摩挲着下巴,“这也没教过啊,无师自通”
崔东山呵呵笑道“要是教过,估计就没戏了。”
老秀才走后。
崔东山御风来到云海中,看那现出真身的稚圭,浩浩荡荡沿着大渎走江,路程过半,就已经遍体鳞伤,但是去势汹汹,问题不大。
老秀才先去了书简湖,见过了一位大道亲水至极、以至于投水的老人,高冠博带,相貌清癯,学问不在文庙文脉内。
老秀才作揖行礼。
老人以古礼还礼,不那么儒家正统就是了。
然后老人带着老秀才来到一处山头,曾经在此,他与一个形神憔悴的牵马年轻人,好不容易才讨要了些竹简。年轻人是年轻,但是不容易糊弄啊。
双方还曾有过一番梦中问答。不问天地,只问本心。
老人沉默许久,开口道“对自己有些失望,做得不够好,只是对世道不那么失望了。”
老秀才点头笑道“与先生们一路同行,哪怕终不能望其项背,到底与有荣焉。若是还能吃上绿桐城的四只大肉包子,肯定就又有力气与人讲理、继续赶路了。”
老人说道“弟子可以为世道开山,弟子能够让先生关门。不坏啊。”
老秀才开怀道“不坏不坏。”
老人感慨道“人情冷暖可无问,手不触书吾自恨。”
老秀才说道“眼尚明,心还热,天公成就老书生。”
老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