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心热,杨氏老太爷则是偷藏着心冷,不愿意管了,一群不成气候的子孙,由着去吧。
老太爷唯一的底气,就是后院杨老头的那个药方。
但是这笔买卖,整个家族经手之人,就三个,刚好是三代人,没了青黄不接的忧虑,很够了。
子孙一多,当家做主的,就喜欢给那些真正有出息的更多,没钱的就养着,饿不死,能挣钱的,只会更有钱。
郑大风搬了条板凳坐铺子门口,晒太阳不花钱,不晒白不晒,山上赏花赏月,山下市井凑热闹,是两种好。
郑大风抬头看着太阳,万事青天都看见
就这样看了很久,打小就是这样,看久了,也不刺眼,没啥感觉,后来郑大风学了拳习了武,就不去多想。
郑大风收回视线,拍着膝盖,“去年盼着今年好,今年还是破棉袄。今年念想明年好,明年”
柜台那边年轻人嘀咕道“吵死个人。”
郑大风转头笑道“死了没”
年轻人瞪眼道“你怎么说话”
郑大风一脸疑惑道“不用嘴巴,难道用腚啊”
年轻人一拍桌子,“郑大风,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郑大风笑了笑,抬手虚按了几下,耐着性子说道“小点声,咱们老百姓的桌子,要么是用来搁饭碗的,要不就是放香炉的,其余做什么,都不打紧,例如那算盘,就无所谓。所以别拍桌子,天地神灵皆不敬,要不得啊。”
年轻人讥笑道“你少他娘的在这里胡说八道扯老谱,死瘸子烂驼背,一辈子给人当看门狗的贱命,真把这铺子当你自个儿家了”
牛角尖扎人,都不如刀子嘴戳人来得厉害。
只不过郑大风与人切磋最多的,不是与师兄李二的问拳,还是这嘴上功夫。
小镇百姓不多,唯独这嘴把式高手最多。
泥瓶巷,杏花巷,那都是人杰地灵,高手辈出。
只说那个闷葫芦陈平安,在那段少年岁月里,也就是没出招,其实这门功夫,日复一日,都在攒着内力呢。
郑大风立马乐了,苏店太倔,石灵山太憨,总算来了个会说话懂聊天的,得劲得劲,郑大风搬了凳子靠近些门槛,笑呵呵道“杨暑,听说你总爱去铁符江水神庙那边烧香晓不晓得烧香的真正规矩别的不说,这种事情,这可就要讲究讲究老谱了吧你知不知道为何要左手持香那你又知不知道你是个左撇子,如此一来,就不太妙了”
名叫杨暑的年轻人心里边有些晃荡,只是脸色依旧不屑,都懒得搭话。
郑大风笑嘻嘻道“十五爱那邻家妇。三十喜好别人子。五十六十他家好儿媳。杨家三房,好家风。”
杨暑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扯起那算盘,就狠狠砸向那个王八蛋。
杨氏三房家主,确实在福禄街和桃叶巷那边风评不佳,是“裤腰带没打结”的那种有钱人。
郑大风伸手接住算盘,“这可是你们杨家的挣钱家什,丢不得。摔坏了,找谁赔去我是光脚汉,你是小有余财,就算朝我泼脏水,管用吗你说最后谁赔你如今等着去蹚浑水,去州城挣那昧良心的偏门财,要我看啊,还是别去,家之兴替,在于礼义,不在富贵贫贱。好好读点书,你不行,多生几个带把的崽儿,还是有希望靠子孙光宗耀祖的。”
杨暑脸色转为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郑大风摇摇头,抬起一手,“别跟我干架啊,我出手没轻没重的,这一拳下去,你估摸着就要开始练醉拳,无师自通的那种。”
杨暑就要绕过柜台,不是打架,回家去。
突然帘子掀起,老人说道“杨暑,你跟一个看门的较劲,不嫌丢人”
杨暑冷哼一声,不过有了个台阶下,还是要离开杨家铺子,只是脚步放缓,走得比较稳当。
等到杨暑贴着大门一侧跨过门槛,最终远去,难得走到铺子前边的杨老头,来到门口,说道“跟一个废物较劲,好玩对方听得懂人话吗”
郑大风早已起身,尽量挺直腰杆。
老人收徒,尊师重道敬香火,这是首要。
郑大风跟随老人一起走到后院,老人掀起帘子,人过了门槛,便随手放下,郑大风轻轻扶住,人过了,依旧扶着,轻轻放下。
杨老头坐到正屋那边台阶上,敲了敲烟杆,拿起腰间烟袋。
很快就又开始吞云吐雾。
细竹烟杆是别人送的,烟叶则是李槐那个小兔崽子送的,过了这些年,烟杆也从原本青翠欲滴的颜色,给摩挲、烟熏成了淡淡的竹黄色。
杨老头说道“一座小小的莲藕福地,就算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郑大风说道“好歹是浩然天下。”
杨老头斜瞥这个弟子。
太聪明,从来不是好事。
郑大风无奈道“听师父的。”
得嘞,这下子是真要出远门了。
杨老头说道“到了那边,重头再来。路会更难走,只不过只要路不难走,人就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