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眉心处轻轻一敲,让她聚精会神望向一处,隋景澄掀起幂篱薄纱,只见坟头之上有一头白狐背负骷髅,望月而拜。她询问这是为何,前辈也说不知,见多了狐魅幻化美人身形,蛊惑游学士子,这般背着白骨拜月的,他一样还是头回瞧见。
马车继续赶路。
听闻动静的白狐背负白骨一闪而逝,片刻之后,前边路旁有婀娜妇人搔首弄姿,陈平安视而不见,坐在车厢外的隋景澄有些恼火,摘了幂篱,她露出真容,那妇人好似给雷劈了一般,嘀嘀咕咕,骂骂咧咧,转身就走。隋景澄一挑眉,戴好幂篱,双腿悬挂在车外,轻轻晃荡。
陈平安笑道“你跟一头狐魅怄气作甚”
隋景澄说道“幻化女子,勾引男人,难怪市井坊间骂人都喜欢用骚狐狸的说法,以后等我修成了仙法,一定要好好教训它们。”
陈平安笑道“狐魅也不全是如此的,有些顽皮却也心善。我还听说中土神洲的龙虎山天师府,有一条天狐供奉,它为了感恩当年老天师以天师印钤印在它狐皮之上,助她躲过了那场跻身上五境的浩荡天劫,所以此后就一直庇护着天师府子弟,甚至还会帮忙砥砺道心。”
隋景澄将这桩比志怪小说还要匪夷所思的山上事,默默记在心中,只是最后的念头,是想着那头狐魅,也未必有自己好看。
一天黄昏中,经过了一座当地古老祠庙,相传曾经常年波涛汹涌,使得百姓有船也无法渡江,便有上古仙人纸上画符,有石犀跳出白纸,跃入水中镇压水怪,从此风平浪静。隋景澄在那边与陈平安一起入庙烧香,请香处的香火铺子,掌柜是一对年轻夫妇,后来到了渡口那边,隋景澄发现那对年轻夫妇跟上了马车,不知为何就开始对他们伏地而拜,说是祈求仙人捎带一程,一起过江。
陈平安点头答应了,最后连同马车在内,陈平安和隋景澄,以及那对夫妇,乘坐一艘巨大渡船过江,上岸之后,马车缓缓行出数里路后,年轻夫妇开口请求下车。隋景澄与那年轻夫妇坐在车厢内,略显拥挤,发现了更多怪事,那夫妇二人在马车与渡船一起过江之时,大汗淋漓,似乎随时都会覆船沉江而亡,两人相互依偎,手牵着手,视死如归的模样。这让隋景澄跟着忧心不已,误以为大江之中有精怪作祟,随时会掀翻渡船,只是一想到剑仙前辈就在外边坐着,也就安心许多。
年轻夫妇下车后,再次伏地跪拜,竟是三磕九叩的大礼。
隋景澄见前辈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受了这份大礼,只是在那对热泪盈眶的年轻夫妇起身后,前辈轻声道“鬼魅精怪,行善积德,道无偏私,自会庇护。”
隋景澄只觉得怪事连连,年轻夫妇听到了这句话后,竟是如获大赦,又像是醍醐灌顶,竟然又要虔诚下跪。
只不过这一次前辈却伸手扶住了那位年轻男子,“走吧,山水迢迢,大道艰辛,好自为之。”
年轻夫妇没有走在官路上,走出了道路,在远处年轻妇人停步转身,一人弯腰作揖,一人施了个万福。
然后当马车驶入一条小径,正要询问那对夫妇根脚的隋景澄,蓦然瞪大眼睛,只见涟漪阵阵,有手持铁枪的金甲神人站在道路之上。
陈平安停下马车,飘落在地,双手抱拳,然后问道“我们擅自行事,有无让水神为难”
神色肃穆的金甲神人摇头笑道“以前是规矩所束,我职责所在,不好徇私放行。那对夫妇,该有此福,受先生功德庇护,苦等百年,得过此江。”
金甲神人让出道路,侧身而立,手中铁枪轻轻戳地,“小神恭送先生远游。”
陈平安再次抱拳,笑着告辞,返回马车,缓缓驶过那位坐镇江河的金甲神灵。
隋景澄沉默许久,轻声问道“前辈,这就是修道有成吧能够让一位岁月悠悠的金甲神人,主动为前辈开道送行。”
陈平安却答非所问,缓缓道“你要知道,山上不止有曹赋之流,江湖也不只有萧叔夜之辈。有些事情,我与你说再多,都不如你自己去经历一遭。”
这天夜幕里,马车停在一处寂静无人烟处,那位剑仙前辈难得多耗费了一些精力和时间,炖出了一大锅春笋炖咸肉。
对于先前那些春笋为何盛夏时分犹然如此新鲜,又为何不是从竹箱里边取出,隋景澄是懒得去想了。
不过隋景澄只是觉得渡江一趟,这位瞧着年轻的前辈还是心情很好的。
关于剑仙前辈的岁数,隋景澄之前问过这个问题,一开始前辈没理睬,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又拐弯抹角问了两次,他才说自己大概能算是三百余岁了吧。
隋景澄便愈发坚定了向道之心。
这天经过洒扫山庄附近的一座热闹郡城,刚好遇到庙会。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类似的摊子,在地上摆满了陶泥娃娃、小瓷人,一文钱便可与摊主换取竹编小环、或是两文钱一只大折柳圆环,人满为患,也会有大人帮着孩子丢掷竹环、柳环,一有大人套中那些陶泥、瓷器小人儿,身边的孩子们便要欢天喜地,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