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压下一条线(4 / 10)

俞刚要开口。

陈平安侧过头,但是手上却加重了力道,罡气愈发凝练,竟是浓稠似水欲结冰的惊人气象,陈平安以竖耳聆听状,问道“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

杜俞的三魂七魄刚刚被秘术剥离出身躯,本就处于最孱弱的阶段,此刻生不如死,魂魄混淆,十缕黑烟纠缠如乱麻,再这么下去,哪怕逃离牢笼,也会变成一头彻底失去灵智的孤魂野鬼,沦为厉鬼,浑浑噩噩,任何一位仙家修士,见到了,人人得而诛之。

陈平安松开五指,抬起手,绕过肩头,轻轻向前一挥,祠庙后边那具尸体砸在院中。

陈平安站起身,蹲在杜俞尸体旁边,手心朝下,猛然按下。

约莫一炷香后,杜俞口吐白沫,抽搐不已,七窍流血,瞧着吓人,却是好事。

若是没这些动静,说明这副皮囊已经拒绝了魂魄的入驻其中,一旦魂魄不得其门而入,三魂七魄,终究还是只能离开身躯,四处飘荡,要么受不住那天地间的诸多风吹拂,就此消散,要么侥幸秉持一口灵气一点灵光,硬生生熬成一头阴物鬼魅。

杜俞坐起身,大口吐血,然后迅速盘腿坐好,开始掐诀,心神沉浸,尽量安抚几座动荡不安的关键气府。

等到浑身浴血的杜俞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转头望去。

那人蹲在不远处,双手笼袖,盯着地上那把刀。

杜俞心思急转。

那人只是纹丝不动。

杜俞哀叹一声,打消了搏命的念头,缓缓起身,手指在心口处点了三下,脸庞扭曲起来,然后三滴心头精血如灯芯点燃,三缕青烟袅袅升起如三炷香火,杜俞微微低头,双手持香齐眉,朗声道“即刻起,鬼斧宫兵家子弟杜俞,告之天地君亲师,发誓不会报仇,这段恩怨,如那山水有别,就此不回头”

陈平安站起身,脚尖踩在刀柄上,轻轻一踩,刀光一闪,刚好没入杜俞腰间刀鞘。

吓得杜俞又有些腿软。

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平安手持行山杖,走向祠庙大门那边,“相逢是缘,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请教一番。”

杜俞心中纠结不已,缘你大爷的缘,老子都差点要在这条臭水沟身死道消了。只是依旧老老实实,跟在那人身后,一起走出水仙祠。

杜俞袖中空空,从爹那边借来的那副神人承露甲没了,从娘亲那边苦苦求来的炼化妖丹,也没了,他的心肝肠子疼得都要扭在一起了,只是一想到三魂七魄被人拘押在手的磨难,杜俞更是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心神不定,魂魄不安,这就是魂魄离体的后遗症,接下来几十年都要好生休养才行,这趟随驾城之行,算是莫名其妙就栽了个大跟头,伤了大道根本不说,回去鬼斧宫该怎么跟爹娘解释,又是大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

月色静谧,水雾沁凉。

杜俞其实心更凉。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十数国的山上修士,大大小小的武学宗师,杜俞游历四方,见闻极广,真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能够让他杜俞如此憋屈的年轻一辈修士,更是屈指可数。

陈平安以行山杖开路,如同月下散步,心境渐渐趋于平稳,笑道“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还魂吗”

杜俞苦笑道“前辈是想要我们鬼斧宫的那两种符箓泄露祖师堂秘法,我是要被打断长生桥、逐出师门的。”

陈平安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再说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敢将一位水神娘娘当鱼儿钓,会怕这些规矩你们这种人,规矩嘛,就是以打破为乐。”

杜俞愈发心惊。

这种话,唯有证得大道之人,真正无情,才能够说得如此自然而然。

类似的口气言语,他爹娘私底下也与他说过。

陈平安说道“你今夜只要死在了苍筠湖边上的水仙祠,鬼斧宫找我不易,渠主夫人和苍筠湖湖君找我也难,到最后还不是一笔糊涂账所以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什么泄露师门机密,而是担心我知道了画符之法和相应口诀,杀你灭口,一了百了。”

这是跟鬼蜮谷那书生学来的手段,栽赃嫁祸泼脏水。

杜俞黯然无语。

那个背负竹箱、手持竹杖的年轻人,言语温和,真像是与好友寒暄闲聊,“知道了你们的道理,再来讲我的道理,就好聊多了。”

杜俞停下脚步,“前辈如何保证,我说出驮碑符和雪泥符后,不杀我毁尸灭迹”

陈平安随之停步,只是转过头,“你只能赌命。”

杜俞惨然道“前辈我都已经立下重誓为何仍要咄咄逼人”

只见那人一脸惊讶,“你仗着大门派嫡传修士的一身能耐,下山游戏江湖,草芥人命,我拳头更硬,将你视为蝼蚁,玩弄于掌心,不是一个道理吗很难理解你这么蠢,爹娘不着急”

杜俞欲哭无泪。

碰到这么个“实诚”的山上前辈,难道真要怪自己这趟出门没翻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