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笑道“一样的,我当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前我便一样跟你说了,我与一位姑娘有过十年之约,如果真要在书简湖耗上那么多年,我也会离开一段时间,走一趟倒悬山和剑气长城,见过了她,与她原原本本说过了事情缘由,再返回书简湖,你当是怎么说来着去吧,只要真的还会回来,十年百年之后,晚一些,都没有关系的。”
陈平安转过头,“但是事先说好,你如果来得晚,还不如干脆不来。”
顾璨点头道“不会的。信我一次。”
陈平安点了点头。
今年年末,书简湖一场雪也未下。
一天,素鳞岛田湖君亲自让人将一艘青峡岛楼船停靠渡口,妇人带着六位最讨欢心的丫鬟婢女,以及一只只箱子,上了渡船。
陈平安陪着顾璨一起站在船头。
田湖君除了一开始打招呼,没有再露面,不知道是审时度势,还是心怀愧疚,总之没有出现。
顾璨轻声问道“为了这件事,又破费了吧。”
陈平安拎着那只炭笼取暖,“以前大晚上帮你家争水,给人打过不少次。甚至当了窑工后,由于一有空就回小镇帮你家干农活,传出来的闲言闲语,话语难听得让我当年差点没崩溃,那种难受,一点不比现在付出一些身外物好受,其实还会更难熬。会让我束手束脚,觉得帮忙也不是,不帮忙也不是,怎么都是错。”
顾璨对于这些长舌妇的嚼舌头,其实一直不太在乎,用肩头轻轻撞了一下陈平安,“陈平安,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当年我一直觉得,你真要做了我爹,其实也不坏,换成其他男人,敢进我家门,看我不往他饭碗里撒尿,往他家里米缸泼粪。”
陈平安瞬间黑着脸,一巴掌使劲拍在顾璨脑袋上。
顾璨嬉皮笑脸道“玩笑话,别当真。”
随即顾璨有些黯然,“说实话,我对那个爹,真没有半点印象了。都不知道见了面,还能说什么。”
陈平安叹息一声,“慢慢来吧。”
到了池水城,关翳然亲自迎接,与下船后的陈平安相谈甚欢,这让待在顶楼船舱内的田湖君,有些讶异。
顾璨与陈平安离别之情,说道“放心,我会很快赶回来,说不定你可以比预期更早一些,离开书简湖,然后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陈平安拎着炭笼,点点头,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池水城范氏白玉广场上,已经停有一艘苏高山亲自调度的仙家渡船,有一位金丹修士坐镇其中,此外还有两位随军修士。
如今整个宝瓶洲北部,都是大骊版图,其实哪怕没有金丹地仙,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渡船缓缓升空。
陈平安收回视线,关翳然站在旁边,笑道“你的事情,先前只是有所耳闻,知道青峡岛有个奇怪的账房先生,没怎么上心,结果发现原来是你后,我近期便挑了些柳絮岛邸报,以及抽调了一些绿波亭谍报,深入了解了一下,不得不说,真是个最笨的法子了。”
陈平安笑道“磨砖作镜,积雪为粮,万一真成了呢”
关翳然说道“不过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壮着胆子多写一封信给大将军,斗胆催促一番。这可不是邀功,更不是自夸,而是现在我还后怕不已,你是不晓得咱们大将军的脾气,我当年最早的老伍长,如今也算是个实权将军了,加上我当下的顶头上司,平日里对咱们吹胡子瞪眼睛,跟老丈人见女婿似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结果等他们自己见着了大将军,一个个跟耗子见着了猫,一个比一个会溜须拍马,都不带脸红的,所以我必须跟你讨要一两壶酒喝,压压惊。”
陈平安哈哈大笑,与关翳然还有他的几位朋友,一起喝了顿酒,酒都是陈平安出的,他们这帮穷光蛋就跟范氏要了几碟子佐酒小菜,由于有规矩在,坐拥金山银山,谁都没敢大鱼大肉,也就只能沾关翳然的光,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冤大头,就使劲薅羊毛,一点不手软,一个名为虞山房的青壮汉子,亦是随军修士,只不过石毫国郡城那会儿,与关翳然还是品秩相当,这会儿就是下属了,汉子抱怨不已,说关翳然这个臭小白脸就是投了个好胎,他不服气。关翳然摇头晃脑,嬉皮笑脸,说着不服你来打我啊。
结果虞山房犹豫了半天,就是轻轻一拳“摸”在关翳然肩头,然后嘿嘿笑着,变拳为掌,轻轻擦拭一番,说关大将军最小肚鸡肠了,杀敌的本事不大,记仇的本事不小,我哪敢啊。
看着他们袍泽之间的插科打诨,陈平安只是笑着喝酒。
然后关翳然说了一桩石毫国趣闻。
其实算是他们这伙人的糗事。
当时郡城那边,竟然有个刚刚举家从京城搬到城中的迂腐老书生,听说家世很大,只是落魄了两代人,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就连郡城那边的石毫国本土官员,都不当回事,这户人家,死活不愿意张贴大骊门神。
于是气呼呼的虞山房就亲自带兵登门,结果瞧见了至今难忘的一幕。
虞山房当下说起的时候,还是唏嘘不已,狠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