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让阮夫人和沈姑娘见笑了。”他眉眼堆笑,拱手作揖,“今夜可否叨扰府上一晚,秦钰所求不多,一碗米饭足矣。”
落日余晖,黄昏散尽。
蓬莱殿静悄无人耳语,崇阁巍峨,一众宫人身着华服,低垂着头,双手捧着漆木茶盘。自廊檐下穿过。
忽而瞥见园中那几株红梅,又觉心生诧异。
去岁裴晏命人砍去蓬莱殿中的红梅,众人只当他是对已逝世的长安郡主不满。
然没想到砍去红梅后,裴晏又从别处移来红梅,命重新种下。
裴晏从不在养心殿留宿,只日夜踏足蓬莱殿。新帝残暴无情,就连先前服侍裴晏的李贵,也因做错事被打断一条腿,从此宫中再无人见过他的身影。
落日西斜,余晖洒落在廊檐下。
红日映照在裴晏眼中,恍惚之际,他好像又回到了去岁那日。
他想着沈鸾还在别院等着自己,想着自己出门前,沈鸾含情脉脉的那一声“待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手里握着沈鸾那四不像的木雕,裴晏唇角难得浮现一点笑意。
快马扬鞭,马不停蹄。
落日溶金,迎接自己的,却是天安寺被焚的消息。
而沈鸾,亦在那场火海中丧生。
满地狼藉,天安寺几乎被烧得精光,山门的牌匾摇摇欲坠,布满尘埃和灰烬。
裴晏站在废墟前,双目平静无波“夫人呢”
他低声,又问了一遍,“夫人呢”
李贵双膝跪地,额头贴着地面“主子”
裴晏等不及,大步流星走向李贵,一手提起李贵的衣襟,他猩红着双目,一字一顿。
“夫人呢”
领口勒得李贵喘不过气,脸上泛红,只余双手在空中晃动。
李贵吐字艰难“是、是奴才的主意,主子若是要怪”
哐当一声,李贵被裴晏狠狠摔在地上,他俯身,手指扼住李贵的喉咙,指尖泛白,可见力道之大。
他留了暗卫在别院,李贵担心裴晏在岛上孤立无援,自作主张将暗卫调走一半。
气息渐弱,李贵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响“奴、奴才”
裴晏加重手上力道,又狠狠将人往地上摔去。
越过李贵,裴晏直往沈鸾最后所在的偏房走去。
那偏房早就被火烧得一干二净,灰尘漫天。
裴晏站在废墟上,眼前晃过的,是出门前沈鸾那张笑脸。
她说,会等自己回来的。
她说,待他回来,他们就成亲。
手指扒出了血,裴晏跪在地上,他不厌其烦,一遍遍翻找废墟下的残物。
有时是断臂,有时是烧得不成形的头颅。
不是不是,都不是沈鸾。
裴晏活在微弱希望中,他怕寻不着沈鸾,又怕寻着了,对方只剩下一堆灰烬。
在天安寺搜了五天五夜,裴晏不眠不休,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摆在他眼前的,却是六十只断臂,九十六只脚,还有些看不出人形的组织。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有的人运气好,还能剩下一根断指,而有的人,却是尸骨无存。
耳边哭嚎声不绝于耳,丧失亲人的家人哀痛,放声大哭。
有母亲搂着儿子的断脚,哭瞎了一双眼睛。
裴晏站在废墟前,双目空洞,他看不见其他,听不见其他,只记得沈鸾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只记得对方还在等自己归家。
别院几乎被裴晏翻了个底朝天,裴晏仍不知足,又下令将整个天水镇掘地三尺。
没有,还是没有。
半点沈鸾的踪迹也寻不到。
裴晏手上,只剩沈鸾留下的一个四不像的木雕。
红霞漫天,恰如那一日天安寺熊熊燃烧的大火,也似那一日宫变。
皇帝深信道人所言,残害皇后。太子一怒之下,起兵造反,而后又被金吾军镇压。
太子裴衡于东宫,六皇子裴煜不见踪影,下落不明。
皇帝自以为真龙在身,有真龙庇护。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晏率兵进宫,铁足踏遍皇城。
他杀红了眼。
落日坠入西山,裴晏手持利剑,他逆着光,站在乾清宫前。
皇帝的身子早就叫丹药掏空,只剩一副躯壳,他双目沧桑无力,手指遥遥指着裴晏。
曾经的天子,此时却如市井泼妇,对着裴晏破口大骂“逆子逆子来人快来人护驾”
空荡荡的乾清宫无人回应,只有远处钟楼传来的重重钟响。
往日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终于认清自己深陷绝望之中,他跪在地上。
“晏儿,父皇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母亲,你去拿纸笔来,朕马上传位给你,只要你放过父皇一条命”
鲜血喷溅,落了裴晏一身。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