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的日子还算平静。贾家人来既然是为了名声计, 自然要把面儿上的事儿做足够。在祖宅安顿下来,便请了道士和尚做法事,又做足了要茹素闭门守孝的模样。
王熙凤想了想, 打发顺儿道, “咱们家的几个庄子就在江南,又有祭田和粮店,叫他们拿些去年的陈米出来,在城外头也设个粥棚。再请个大夫拿些药材在一旁摆着,不必太珍贵的药材,都用比较常用的,叫药铺的掌柜看着办。对外头就说给老太太老太爷祈福,咱们做儿女的也知道外头人孝顺的心, 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顺儿自那日王熙凤和贾琏吵嘴后劝了两句,便再不得王熙凤青眼,如今得了这样的交代,哪里敢问,自然去处置不提。
巧姐儿如今跟在王熙凤身边看账本, 闻言抬头不解道,“咱们家这些年虽不如从前了,可家里粗使的下人最差也是吃新鲜的白米, 如今账上现银虽不多, 这些粮米物事的倒还有许多, 既然要为老太太积德, 何必用次一等的, 这也省不下许多钱来。”
王熙凤道,“你呀,自小在我的翅子底下, 出门最远也不过就是来金陵你二姑姑家里。哪里见到过外头的场景。我小时候穿着男装跟着你外祖父到衙门里走过几次。若是用精米,这粥可不见得能是施出去呢。陈米卖不得什么钱,精米可不一样,少不得下面就有一二故意贪墨掺沙子的,可不是好心做了坏事何况能来吃这个的,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哪里吃过这样精细的米面,一时受了,日后回了家里,又没别的人施粥了,他们回去吃饭岂不是食不下咽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何况若是好了,有些不缺这一口的也来凑热闹,那些人家哪里抢的过这些没脸没皮的人儿你这想法是好的,但是却不实际。如今这样咱们省了一些开销,却真能做到实处叫饿肚子的人得了好处,又能叫外头看了觉得我们也不是那等有钱没地儿花的爆发人家,倒也省得被人眼红参上一本。这大好人大好事,叫朝廷的大人们去做才是正经。咱们去做了,到时候有些人若是心眼小的,只认为你打了他们的脸面,反倒是得罪了人。”
巧姐儿自小被王熙凤保护得极好,王熙凤并不愿意女儿和自己一般性情,便一味儿的叫巧姐儿去亲近黛玉、迎春这些姑姑,只是到底养得巧姐儿得了几分这些闺阁姑娘们的天真性子。王熙凤如今发觉过来,虽觉得比自己如今这样市侩要好上许多,但也担心巧姐儿天真太过受人算计,近日也开始把一些事儿掰开教给她。
巧姐儿听了王熙凤的话儿,不由咋舌,想了想,道,“那叫不用太好的药,只用寻常的药也是这样的原因”
王熙凤颔首,道,“这些穷人家,便是吃些平价的药,都有吃得家破人亡的,用了珍贵的药,一时半刻能治好的也就罢了,若是断不得的,日后又有什么钱去买来吃难不成咱们家竟管他们一辈子不成便是自己家里的族人,都没有这样管的。不是你妈妈我冷心冷情,但你也进过库房,应该也知道,现在好药难得。就说那野山参,便不说年份多长多大的,哪怕是全须全尾的咱们家都没几根。外头的参行里的大多都是用参须子拼的,哪有好的。这些好药咱们自然得留着自己家用。便是有些咱们家里不让用的虎狼之药,在外头这些贫苦人家里,尚且还有许多人家用不起呢。斗米恩,升米仇,咱们也救不得所有人。”
巧姐儿闻言便明白了,沉默半饷,才叹道,“难怪都说百姓苦呢,我往日里看着各位姐姐,许多生得好,性子好,人也聪明,如何就被卖进来为奴作婢受人作贱还不肯出去呢。原来外头竟然这样苦。往日里看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心里还羡慕的紧,如今想来那些真正的庄稼人,只怕更羡慕咱们。”
王熙凤闻言面色古怪道,“我不大懂那些诗啊词啊的,从前大观园里建那个稻香村,听你父亲说你二叔祖还说什么田园归乡的话儿,我就觉得是读书读傻了。归隐说的是官家出身的人到那田里去,又不缺钱,也不怎么做活儿。当然若是好好的,带着一家人去吃苦我也是瞧不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每年来咱们府上交租子的是庄子上的庄头,穿的也是最体面的衣服,少不得还贪墨了许多。他们比着那些真正的庄稼人,自然瞧着体面多少。真正的庄稼人,你只看你干姥姥就是了。你姥姥家里还算过得去的。那些典妻卖女的,谁不是吃不起饭了才卖的。灾荒打仗的时候,易子而食的事儿都有呢,哪里有那么好过的日子。都不说这么些读书人,便是当兵的,好些也不愿意去做农活的,正经靠天吃饭,佃金又高,哪里是好过的,若是真那么悠闲,也不会这么多人挤破头做官老爷了。何况外地人到那乡下去,若是男子都罢了,女孩儿可最好别去。”
巧姐儿忙问道,“怎么就不能去我瞧着干姥姥一家儿还好。”
王熙凤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你干姥姥那样的才少呢若不是她好,我哪里会叫你和她结干亲这村里头的人,大多都是一个宗族里的,排外的紧。男子过去,只怕都不一定能过什么好日子,女儿家去岂不是被地痞流氓欺负的命和这些人比起来,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