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天极热的时候, 如今横竖宝钗、黛玉都不在贾家住,便是偶尔来,也不过待上一二日就走。这世少了这二人同宝玉一干官司, 少了些吵嘴斗气,王熙凤整个人懒了下来。王熙凤被热昏了头,只带着姑娘们在老太太跟前撺掇些饮子、冰碗来吃。
富家子弟的少爷小姐们虽普遍生得娇弱,贾家却多是身强体壮的,倒是用冰多些。王熙凤这日午后便在贾母跟前学着, 道,“咱们京里时兴吃的甜碗子是好,只是放蜜和酪浆放多了, 腻得很。从前我们在扬州的时候,拿菱角、莲藕、鸡头米并一些果子。或是打了瓜果汁儿或是熬了饮子, 放在一处,在放两片冰片, 虽不如放冰来的凉快,难得倒是十分清爽, 还不伤脾胃。”
贾母是极爱享受的, 被如此一说也走了胃口, 便道, “听着是不错,便叫厨房上的依葫芦画瓢做了来,万不可做腻了。”
王熙凤答应一声, 忙叠声打发人去。不多时, 厨房的人还没过来,却见小红来回话。鸳鸯见小红面上不对,心知只怕这事儿不好叫贾母听见。便寻了个由头叫王熙凤到一旁听小红回话。
王熙凤问道, “怎的了什么事儿这么急着来回。”
小红道,“二太太把金钏姐姐赶出去了。”
王熙凤一惊,道,“怎么回事”
小红道,“前几日也不知道怎的,二太太说是打坏了东西,便叫她妈领了她出去。金钏苦求了半日,都不肯留下,现在含羞忍辱出去了。这两日在家里哭天哭地的,我今儿从家里进园子来的时候正巧路过白家,听着不大对,这才来回奶奶。”
王熙凤忙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来回我。”
小红道,“我也是今儿才知道金钏不当差了,许是白家觉着被撵出来不好听,这才没说给许多人知道。”
王熙凤冷笑一声,“那金钏是二太太身边头一个有脸的,跟了她十来年,哪里会因着打破了什么东西便撵出去,少不得是有什么官司。”想了想,又道,“罢了,那和咱们不相干,你和平儿说,她和金钏他们是一道儿长大的。叫她带上两个人儿去白家,和金钏说,日子总要过的,凭是什么事儿,从前茜雪为了一碗茶就被赶了出去,现在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总日里哭天喊地的,没得叫家里人伤心。且她妹妹还在二太太跟前当差呢,这闹起来传了进去,若让二太太知道,再迁怒上玉钏可如何是好问问她,若是愿意,要不要和茜雪似的去铺子那边做活儿。只叫白家别张扬,省得二太太瞧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小红点头应了,低声道,“我听佳蕙说起,只怕也和宝玉有关系。前儿宝玉回去,因着开门晚了,还打了袭人,听说立时便吐了一口血,今儿都没大好呢。到了第二天又不知什么缘故,又说要把晴雯赶出去,直惹得晴雯说是碰死在屋里也不出去。好不容易才没闹了,那日从二太太房里回来没多久,金钏就被她妈领出去了。”
小红是王熙凤从怡红院要来的,自然和怡红院原先的小丫头们还有来往。王熙凤因知道前世的事儿,宝玉脚踢袭人,借着扇子对晴雯发脾气原是当时和宝钗、黛玉等拌嘴正窝着气,如今钗、黛二人皆是不在贾家,也不知他又从哪里受了气来往袭人、晴雯身上发。
王熙凤揉揉额角,只觉头疼,对小红道,“这些丫头,我从前还说晴雯是个脑子清楚些的,不想也是个异想天开的。罢了,今儿老太太还在说,要接了史大姑娘过来,少不得要在园子里住上几日,你吩咐完平儿,就去一趟园子,叫他们好生安排洒扫了。还有怡红院那几个,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袭人,你顺道儿去瞧瞧,若是要请大夫,便去请去,别闹大了惊动老太太。还有晴雯,你去同她说,就问她还记不记得媚人前儿袭人她哥哥来赎她,便也说什么死了也不出去,这晴雯在宝玉房里旁的没见什么长进,袭人这要死要活的做派却是学了来,都闹个什么劲儿。”
小红本就是宝玉房中出来的,哪里不知道宝玉和袭人那点子事儿,点头便去了,王熙凤仍旧到贾母跟前说笑。
小红到了梨香院,将事儿回了平儿,平儿从前和金钏、鸳鸯等人一道儿长大的,感情倒也不一般,听了金钏的消息,素来知道她在王夫人跟前体面了,便颇有几分自傲自得,如今还是被撵了出来,闲言碎语必不少。一时从天上掉到地下,以她的性子,少不得便有想不开的时候,一时也情急起来。带了两个婆子拉上香菱一道儿出了梨香院往白家去。
小红转头进了园子,便进了怡红院,见晴雯在花前塌上做着针线,见她来了,虽从前不忿小红投了王熙凤的高枝儿,倒是也客气了不少,起身问道,“你怎么今儿回来了可是二奶奶有什么要吩咐的不成”
小红笑道,“前儿听说袭人病了,二奶奶打发我过来瞧瞧,看要不要请个大夫,好生调养了才好。”
晴雯闻言又坐了回去,耷拉着眼睛,道,“人儿里头歪着呢。”
小红又凑到她跟前道,“奶奶吩咐我一会儿有话和姐姐说,姐姐只略等等我,莫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