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与宝玉之事, 当日里幸得无人撞见,只是有一便有二,瞒得住别人, 却瞒不住同一个屋檐下的几个丫头。
晴雯素来是个任性孤行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 如此愈发看不上袭人了。她才被分了去,不比袭人根深蒂固, 只偶尔讽刺几句, 倒也不如何理他们。
偏宝玉房中却有一个媚人,原是王夫人的丫头, 一直便在宝玉身边伺候的,比众人资历更深些。这些日子王夫人被关了去,她的日子也大不如前,偏袭人原是贾母身边的丫鬟,比她有体面些。加之宝玉身边的丫头多因着宝玉体贴, 又有贾母疼爱,在府里原比旁的丫头金贵, 多是心高气傲的娇气之辈, 比不得袭人善解人意、温柔和顺, 媚人亦是如此。袭人来了没多久, 便丢了宝玉身边第一人的位置。幸而宝玉性情温柔, 又和媚人有几年情分,多有看护这才没事。如今宝玉和袭人偷试后宝玉视袭人更与别个不同,平日里吵嘴却多护着袭人。媚人没几日便被挤兑的快没地儿去。
媚人不比晴雯根基不深,虽看不惯但是也就嘴上刻薄两句, 她本是得过尖儿的人,自不愿被袭人越过去,如此便是同袭人斗法起来, 闹得宝玉身边愈发热闹了。
旁人就罢了,偏这些日子史湘云多和宝玉一屋子吃住,虽隔了里外,到底房屋不大,多少动静都听得。宝玉劝不住二人,湘云又和袭人自有一份旧日情分在,见媚人咄咄逼人,袭人一味忍让,愈发为袭人不值起来。
湘云说起来,略有些侠气,偏又是憨直的性子,见了不平便要替袭人出起气来。只在贾母屋里陪着的时候抱怨了几句,贾母听到宝玉房中不清静,袭人原是她身边的,心中便有了倾向。又问了媚人来,听闻是王夫人给的,贾母便是眉头皱了皱,叫来王熙凤,道,“我瞧着宝玉身边那个媚人,比他大了个五六岁,又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别平白教坏了宝玉,她岁数也大了,竟是配个小子或是索性放出去罢。”
王熙凤一听这话便差不离知道了大概是因着宝玉房中丫头们斗法,只是贾母已是发了话,媚人必是留不下来了。王熙凤答应下来,出了门,便同平儿说,“你亲去帮着媚人收拾东西,她那些东西都留给她,别叫人趁机欺负她。”
平儿叹了口气,自去处置。
媚人本就因着宝玉偏心袭人,愈发日子不好过。今儿得了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当即便哭了起来,只连声道,“我往日里服侍得有什么不好了说句不显脸大的话,样样用心的。原不过说上几句,便要打发我走,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
平儿劝道,“你这事,过了老太太那里,谁敢留你。你竟是好好的收拾了东西和我走,有二奶奶做主,也能有个好些的去处。若闹起来,二奶奶也护不住你了。”
媚人哭道,“我哪里不知道我留不住了,只我不服。那姓花的不声不响,龌龊事儿做了一箩筐,我不过说她几句,倒都是我的罪了。”
平儿忙捂了他的嘴,道,“你要死啊,这话儿能这么嚷嚷吗这还是老太太的院子里,她老人家本就在生你的气,袭人从前又是老太太身边的,现在如何听得进去。”
见媚人只垂泪哭着,再不说话了,平儿又道,“你家里老娘妹妹的一家子,现在老太太只说要二奶奶做主处置你,你紧着把东西收拾了,免得那边听得动静,叫你留不得了,你手里连钱都没多少。”
媚人抽噎了几下,好歹也是贾府有头有脸的大丫头,不多时便整理好心情,只叫来晴雯,道,“你和麝月一道儿来的,她跟着姓花的我管不着,我手里的事你一一记好。”说着将事情一一交代了。
晴雯也听到了前头的动静,她一分赖便是媚人带着,立时气了个倒仰,只要去找袭人算账。平儿正要拦着,媚人倒是先拉住她,道,“你这妮子,学我什么不好,偏学我气性儿重。可别再折腾了,若你得空,倒是帮我把东西收拾了,陪我一道儿出去。”
晴雯道,“那哈巴狗是什么个东西,我只撕了她去。”
媚人道,“你可消停些吧,你不比我,原也和她一样是老太太给的。偏你性子比我还烈,我走了她能容得了你这会子也就是老太太叫我走,我回去好歹还有我妈和妹妹呢,你呢你就那上不得台面的哥哥,若是和我一样哪日出去了可怎么办。可少闹了来,同她争什么,她原是个没皮不要脸的,又装得一副贤惠模样。你玩的过她去”
晴雯这才罢了,心中不平,只好动手将媚人的东西一一收拾了。
王熙凤前世的时候,平儿因着被开了脸,和袭人一道儿都是姨娘预备役,且又是和鸳鸯、袭人等十来个人里从小一道儿长大无话不说的。只能在贾府里待着,不比鸳鸯不作小老婆的,自是和袭人关系极好。这辈子王熙凤没把她开了脸,虽也是十分倚重,到底念着和安儿一道儿嫁出去,便在府里众人里淡淡的。王熙凤这辈子虽奉承贾母,王夫人却落了马,面上虽对宝玉十分热情,却不至于前世那般看顾。平儿亦是生了玲珑心的,知道主子不喜欢,又怕和小爷儿们近了哪日被开了脸,倒是不如何来宝玉这边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