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走后没再回来。
午后,沈阅就又去了四喜堂。
闻太师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身子骨重新硬朗起来,只是人老了,就是天生的劣势,上回那场大病之后,也像是抽走了他部分的精气神儿
以至于沈阅现在看他,总觉得他是比那次变故之前清瘦苍老了好些。
老人家在书房里踱着步子背书。
窗户敞开,外面一束阳光打在他身上,衬得他鬓角更显得苍白刺目。
沈阅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收拾了一下情绪含笑走进去“外公。”
闻太师转头,见着只有她一人,忍不住朝她身后多加张望了两眼。
沈阅解释“府里有人来寻,好像有什么事,他就先回去了。”
闻太师拿着书本的手冲她招了招“过来坐吧,既然他不在,那你来陪祖父对弈一局。”
沈阅坐过去,与他走了一局棋。
她的棋其实一直下得不好。
下棋是最考验心性和磨炼耐性的,她却因为自从懂事起就几乎时时刻刻处在那个噩梦的阴影之下,导致很难静下心来。
都说观棋可以观人心性
这一次,也不例外,前后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沈阅就七零八落的败了个彻底。
老人家蹙眉盯着狼藉一片的棋盘许久,终是叹了口气“还是心不静”
秦照待她的好,全京城都有目共睹。
闻太师自己也接触过秦照,确信他应当不至于阳奉阴违,背地里苛待自家外孙女儿。
毕竟
两人在相处时候,无论相互看待的眼神,还是微小细节上的动作,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
沈阅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棋子,踟蹰着才又再次抬眸看向他“我们最近都在收拾打点行装,打算回南边去了,可是我舍不得外公。横竖您现在已然辞官致仕,要么随我们同去”
照着梦里那一世的轨迹,外公的阳寿不长了。
而京城离着梁州也算千里之外的距离,极有可能这一走,便是永别。
沈阅心头,涌上眷恋不舍的心酸来,眼眶也蓦的红了。
闻太师与她对坐在棋盘两侧。
对视片刻之后,他将视线移开了一边,语气平静道“我走不了。”
沈阅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声音漫过喉咙时却是猛地一哽。
闻太师神色坦然又豁达,他说“你是个聪慧的好孩子,至于我为什么走不得,你心里也明白,外公老啦,这把老骨头最后在哪里都是黄土一培便掩了。”
他说着,又笑了“何况你的舅舅们都在,哪有我这样的老家伙不与儿子住在一起,反倒跟随外孙女和孙女婿到处乱窜的。”
沈阅其实知道,他是很难走的脱的。
一个名动天下德高望重的文臣,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全在掌控之内,皇帝能够容忍,但他若要跟着秦照走了,到处煽动人心胡说八道,对皇帝来说也是件会叫他十分头疼的事。
何况,他还知道皇帝和皇家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并且,自从沈阅应了安王府的婚事,闻家,尤其是闻太师本人就成了皇帝忌惮打压的对象。
留着他,关键时刻还是他用以牵制沈阅甚至秦照的棋子。
闻太师人在京城,皇帝没理由拦着沈阅跟秦照走。
可若他们还要强行将闻太师也一并带走
那只怕皇帝立刻就能找到借口发难了。
沈阅黯然垂下眼眸“说到底其实还是我连累了外公。”
闻太师站起身来,走到她身侧。
她抬手,用他已然干瘪并不算宽厚的手掌宠溺的摸了摸外孙女的乌黑的发顶“这事儿不怨你,当初自我一脚踏进了朝堂那天起,这辈子就已经注定身不由己了,要说连累约莫还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招惹上皇家”
他说着,又临时打住了话茬,转为欣慰道“好在你现在嫁的这个瞧着还算靠谱儿,只要你好好的,这辈子外公就算没什么遗憾,也对得住清欢那丫头了。”
这么多年,他是最提不得红颜薄命的女儿的。
此时,老人浑浊的双目当中瞬时又浮现一层水光。
在沈阅看见之前,他飞快的偏头过去拿袖子擦掉了。
沈阅一直没告诉他自己已然知晓了母亲的事,她明白外公瞒着她,是不想让她背负那些前尘过往甚至是仇恨,所以不说出来,也算成全了他。
这一场分别,在所难免。
沈阅转头抱住了老人,无声的落了泪。
秦照没再回来接她,从四喜堂出来,她自行坐上马车回府。
因为心情不好,路上也一直无心多问,是一直等回了王府才知道
原来是商秋回来了。
秦照有阵子没回南境军中,商秋这趟肯定有诸多要事须得向他禀报商量。
沈阅自觉的没去打扰,独自回了后院。
秦照这日很晚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