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大雄宝殿后殿供奉长明灯牌位的那一角。
沈阅跟寺里借用了丹笔朱砂,取下那个无名牌位,她席地跪坐在空旷陈旧的大殿中,听着庵堂后山肃穆庄重的撞钟声,一笔一笔,虔诚又仔细,亲自描红写下了她母亲的名字。
只是落款那里没改,没留自己的落款,依旧只用着秦照当年立牌位时所写的那个日期。
那一天,是她母亲真正的死祭之日。
秦照全程没插手,也没提意见,只是沉默着陪同在侧,等最后替她把描好的灵牌重新摆回了祭桌上。
沈阅这时上前牵他手时才轻声的解释“至少在这世上我这个做女儿的是该堂堂正正记得她的。”
因为二嫁的身份,闻清欢的遗体被送回来之后虽然私底下已经由皇室秘密归还给了闻家,她却没有再和沈从之合葬,而是悄然葬入了闻氏的祖坟,以一块空碑入葬,却不能堂堂正正的写下真实的姓名。
而她的灵位,虽然供奉在闻氏宗祠,但是为了不暴露当年隐秘,落款的日期也都是错的。
这样算下来,这么多年以来,她甚至都没有堂堂正正的受过一次香火。
这对她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沈阅没有说太多,可是她压抑在心间的千言万语,秦照亦是懂得的。
他抬手,动作轻柔宠溺的揉揉她的发顶“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过来祭拜她。”
沈阅笑了下,牵着他的手,也并没有太多留恋的原路离开了。
她对她生母没有亲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从今天开始重新的认识她,敬重她,记得她。
但也总归,缺失的亲情多少还是留下了遗憾的。
她也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初的闻清欢留在京城,亲自教养自己这个女儿长大,她是那么美丽坚定又胸有丘壑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和亲生女儿处成这般生疏的局面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沈阅会因为母亲未曾陪伴她长大而感受到了深深的遗憾。
她开始怀念和想念那个女人了。
想象着
如果当初她没走,如果她当初陪着自己一天天长大
她能亲昵的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她能牵着她的手学走路,她能赖在她怀里,由她一句一句不厌其烦的教着咿呀学语
那她这前面的十六年的人生,一定是另一番光景。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外公和舅舅他们待她不好。
只是
因为她错失了那么好的一个母亲,明明是天定的一场缘分,做了亲母女,却又在彼此的生命里飞快的遗憾退场。
这过程短暂到连一点具体的念想都没给她留。
她握住秦照的手,一步一步努力坚定的往前走。
秦照侧目,看向身畔少女容貌艳丽的侧脸。
他能感受到她想要积极生活下去的决心与勇气,可是终究
他们还是叫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承受的太多了。
从头到尾,沈阅都未曾质问过他什么,甚至也没冲他发泄一下脾气,回去的路上,秦照终于忍不住忐忑的主动问出口“你就没什么话想要单独对本王说的”
他们二人隔着小半张桌子,相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
沈阅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秦照藏在衣袖之下的手指不由收紧,用力的捏了捏,但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处变不惊。
“说什么当年的事,我不怪你。而且你不是说过你跟他们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吗”沈阅的模样看着云淡风轻,她还能气定神闲的调侃他。
秦照仔细想了下,却居然不记得他几时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沈阅瞧见了他眼底的困惑,但她并不打算替他解惑。
她是愿意试着相信一次酒后吐真言这句话的,尤其
那晚醉酒却巴巴的寻来找她的秦照的确是分外可爱,叫她根本对他就提不起戒心来。
如果秦照忘了,那就把这当成她一个人的小秘密也挺有趣。
她笑着,就又起了继续逗弄他的心思“不过说起来我确实有件事是得问问你的,当初你说娶我,就是为了替朝廷和先帝他们还我闻家的人情债对吗”
这个问题,也是迟早要面对的。
秦照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
“一开始是。”他深吸一口气,表情郑重,一字一句,情真意切“但是现在不是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阅心里被他盯出了几分不自在,但许是这一天一夜压抑的情绪太多,反而叫她起了逆反的心思,再下一刻,她就洋洋洒洒的笑了。
“你喜欢我”她看着面前的秦照,表情坦然又笃定。
这样直白又大胆的问话,断不该是由一个大家闺秀口中说出来的。
可是秦照看着少女明艳的脸庞,和那双亮晶晶闪烁着鲜明笑意的眸子
这副热烈又直白的模样,惹得他心情激越,心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