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张岱。
后者只能讨饶,才作罢。
其叔祖父张汝懋如今已然致仕,七十来岁的年纪高坐,对于张岱笑了笑,他已经成了族长。
又等了半个时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张汝懋这才开口道「今天我要说下减租减息的事,去年朝廷颁发谕旨,要求地方减租减息,不得超过三成。」
「此乃仁政,大明上下谁敢言否」
「老夫为子孙计,早就改变租赁,但还是有些人,不守规矩。」
说着,他双目圆睁,在孙子的搀扶下,高声道「若是被人举报了去,子孙三代不得科考,为了些许的蝇头小利,就自子孙亲朋而不顾,真应该把心挖了去喂狗。」
「你自己也就罢了,这可是坏了咱们张氏的名声,到时候如何婚嫁」
「祖宗辛苦积攒的声望,可不能被毁了。」
「及今日起,谁要是再违背法令,就逐出张家,不列族谱」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逐出张家,没有了宗族的照应,求学,做生意,乃至于婚丧嫁娶,都会受到极多的影响,甚至会跌落至奴仆。
族中进士举人不胜枚举,就连知府都不敢放肆,这么多的好处,谁想离开
张岱则将纸扇拍手,赞叹道「叔祖这一招高明,为了张家的声望,些许的小利可要不得。」
张岷则轻声道「是高明,但对某些人来说,这可是受苦。」
「在浙江,咱们张家顾及声望,收了租金都是五成,中规中矩,少了两成,可就没了近一半的收益,可不得难受。」
张岱闻言,为之一愣。
像他这样的大户人家,光是凭借着张家的声望,就能赚起大量的钱财,租金不算什么。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确是根本。
「看来双减,在咱们南方,阻力颇多啊」
「那可不是,政策是好政策,关键是难施行。」张岷叹道「希望不是虎头蛇尾吧」
接下来,张汝懋则颤巍巍又道
「如今,县衙发来了文书」
说着,另一人则站出来,朗读着县衙发来的文书,随后又招呼读书不多的人,开口解释道
「凡是家中有功名的,就不
能在三世同堂,父子同居了,得分出来,另立门户」
「那没功名的呢」
「还是老样子」
「那岂不是离开投醪河」「无需如此。」
「就是分家」
读过书的基本上没怎么发问,读书不多的倒尽是问题。
张岱对于大明公报长期订阅,早就明白了缘由根本。
虽然说父母在不分家,但朝廷却要求有功名的人家必须分家,另算一户。
这不只是家产分割的问题,还代表着户籍,名义上,他跟兄弟们,不再是一家人了。
议论到了最后,有功名的都留了下来。
粗略一看,秀才加举人,竟然有二十余人。
虽然是代人的集合,但也足够彰显张家的可怕。
「你们都明白,朝廷谕旨不可违背。」
张汝懋沉声道「只是到县衙注写户籍黄册罢了,虽然不去,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但你们都是有功名在身。」
「迟早是要走官场,举业,若是被人拿了把柄,可就不好了。」
「还是去吧,都去。」
每届秀才一县才二十人,在浙江这样的地方,几乎是上百人抢一个名额,竞争压力极大。
他们倒是不害怕衙门,但就怕对手举报。
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导致举业受阻,官道被截,这就得不偿失了。
一行人虽然百般不愿,但却只能承认现实。
「朝廷的动作越来越多了。」
回去的途中,张岱若有所思地说道。
张岷则附和道「相较于前朝,皇帝愈发爱民,对我等大族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了甲申之变,皇帝怎能不长记性」
张岱叹了口气。
曾经他是多么的闲适,娈童美婢,飞鹰走狗,享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但是在甲申年,一切都变了。
朝廷没了,福王也没了,杭州监国的潞王也没了。
风起云涌之下,朝廷秩序崩坏,张家渐渐不稳。
在江浙地区,甚至有了抗租运动。
许多的佃户受到鼓动,开始大范围的袭击主家,要求减免租赁,甚至到了最后,直接公开抢劫。
张家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殃及,动乱了好一阵子,根本就不敢出门,半年没有收到租子。
随着当今在南京登基,秩序才逐渐安稳。
到了这个时候,张岱才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才大彻大悟了一番,洗去了往日的浮躁。
「兄长,你才四十来岁,何不再去一趟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