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后山。
阴沉沉的清晨,寥寥凌乱纸钱被风吹得哗哗响,草纸打着旋飞向田埂,或挂在树梢上。
人群抬着薄皮棺材走在田野里,深色棺材上绑着一只公鸡,沉闷,压抑。
渔家女孩披麻戴孝精神恍惚,她的爷爷睡着后再也没能醒来,突然就去世了,从今以后家里只剩她自己,再也没有家人。
幸亏乡邻们帮忙操持后事,女孩像个木偶似的什么也做不了。
从家到后山坡,走过无数次的路熟悉又陌生。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停下,村里老者照着规矩忙碌,而渔家女孩什么也听不到,耳朵嗡嗡响,仿佛一切那么的不真实,眼睁睁看着棺木放入坑里,潮湿新鲜的泥土洒上去。
泥土慢慢盖住棺木,堆成一个新的坟包,在青草地里是那么的显眼。
乡邻们陆陆续续下山回村,生活还得继续农活还在等着,生者的世界没有空闲。
没有墓碑,只有几块石头,焚烧后的纸灰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周围几座坟都认得,奶奶,爹,娘
日夜思念的亲人全都在这里。
孤独身影一直跪在坟前,哭肿了的眼睛早已没了眼泪。
跪了很久,茫然开口。
“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爷爷了”
一遍遍重复,心里全是空的,什么都没了。
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从今以后晚上再也没有灯火指引回家方向,没有人教自己修船,没机会喊田里劳作的爷爷回家吃饭。
山坡野草地里呜咽哭声令人心痛。
拖着疲惫身躯回到院门外,没听到熟悉的声音,明白以后只有自己了。
走进院子,学爷爷背靠墙壁坐在磨得发黑发亮的板凳上,什么也不想做。
过度悲痛会让人没有胃口,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
午时,邻居婶婶来送饭说些安慰话,走后小院再一次安静,吃几口饭菜味同嚼蜡便放下筷子,完全没有饥饿感。
靠着墙根一直坐着直到红日西斜,外出的鸡鸭鹅陆续返回小院,家里总算多了些声音。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亮起烛火,自己家门窗黑黑的。
默默起身关上院子篱笆门,端起碗筷回屋,不生火也不点油灯,躺在床上,睁开眼看到的只有黑暗。
头昏脑涨迷迷糊糊不知不觉睡着。
半睡半醒睡得不踏实。
鸡鸣破晓,睁开眼的女孩恍惚了一下,才想起家里只有自己了。
一言不发起床用冷水搓把脸,打开院门放鸡鸭鹅出去觅食。
回到外屋,搬个板凳坐在没有一丝热乎气的灶台跟前,端起碗吃昨天的剩饭,饭菜放了一宿表层饭粒又干又硬,腮帮嚼的特别累,明明没有味道也要逼自己吃下去,人总要活着。
吃完饭,用冷水随意洗碗筷,放进碗柜里。
暂时不能去邻居家还碗筷,戴重孝七天内不能去别人家,规矩不能忘,既是尊重他人也是尊重自己。
戴上草帽出门,拿起木棍从外面把房门闩住。
用长竹竿挑着几个竹编的鱼笼离开小院,独自一人默默往湖边走。
小路上的鸭子嘎嘎乱叫让路,青蛙噗通噗通跳进水沟,蚂蚱趴在绿草叶上随风摇晃,待走得近了就扇翅飞走。
女孩低头赶路,鱼笼太沉压得竹竿吱呀吱呀响。
走着走着,抬起头看向村外方向。
听见杂乱乌鸦叫声。
远方天上有几只乌鸦盘旋,好像在围攻一只老鹰。
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乌鸦也会欺负鹰隼,荒野里这种事经常发生,单个乌鸦能够单独与体型差不多的鹰隼搏斗,如果两只或者更多的乌鸦群起而攻之,老鹰只能被乌鸦驱逐。
乌鸦非常聪明,擅长围攻偷袭甚至偷老鹰的家,并非只会食腐。
空域争斗十分精彩,四只乌鸦缠斗逼迫鹰隼不断降低高度,战场逐渐飞到湖边上空。
女孩皱眉,小麦色雀斑脸表情严肃,在湖边捕鱼生活多年,附近鹰类猛禽毛色花纹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种鹰隼,不知为何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乌鸦呱呱乱叫驱逐鹰隼远去。
村子后山又飞出两只乌鸦,循着叫声追上队伍合伙围攻鹰隼。
看了一会儿,女孩继续朝湖边渔舟走去。
到了水边,把鱼笼全扔进船舱,挽起裤腿脱掉鞋子。
然后拿起小筐沿岸边浅水收集田螺,看见大的就弯腰捡起来,这东西水里到处都是,很快捡了满满一筐。
再割些苘麻和杂草。
装满田螺的小筐放船舱里,解开绳索,双手抵住船头让身体呈斜角,这样推船更省力。
赤脚踩着泥沙一步步往前推,小麦色腿肚绷紧使力。
渔舟在泥沙上留下痕迹滑进水里。
女孩将船推进水后走几步熟练爬上船,抓起船桨朝远方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