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他。
陆梨恍神的瞬间, 居然手滑,将那一连串问题发了出去。
她猛倒吸一口气,匆忙撤回。
亡羊补牢, 也不知被看到了多少
陆梨懊恼不已, 这时清彦传来一条语音,她咽口唾沫,紧张地点开。
那嗓音带笑,温润如高山之水,多年未变。
“我发誓不是诈骗团伙, 梨子, 你初中翻墙溜出去玩儿,扭伤了脚,是我把你背回家的, 还记得吗”
她窘迫不已“记得记得。”
接着两人寒暄几句,无非家常冷暖,浅聊叙旧。他还是那么礼貌、温柔、亲切。
陆梨搁下手机, 缓缓叹气。
忽然想起忘了问他怎么拿到自己联系方式的。
算了,不重要。
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尖叫着在屋里跳来跳去, 到处打滚。结果只是微微泛起一圈涟漪, 像石子丢进水中, 听个响就没了。
或许因为事发突然她太紧张如果霍旭西知道这件事又该往死里嘲笑她吧
陆梨想打住念头已经来不及, 那个混账王八蛋把她的思绪搅得一塌糊涂, 莫名其妙就会联想到他那里去。
有病,真的。
陆梨强迫自己快些入睡。
分不清梦境亦或半梦半醒间被记忆侵扰,她好似回到许多年前,某个暑假的午后,大人们都有事忙, 陆梨被安排到邻居家写作业,因为隔壁那位优秀的少年郎总能让她自觉坐在桌子前乖乖用功。陆梨妈妈曾形容,就像小妖怪遇见神仙,一物降一物。
那天雅涵也在。
陆梨写完作业,和他们一起在客厅看电影吃冰淇淋。
雅涵身上散发着幽然香气,大概来自于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她长得美,四肢修长纤瘦,无论穿什么都好看。而陆梨当时还有婴儿肥,又不会打扮,活像个乡下小土妞。她对雅涵充满羡慕和向往。
如此美好的假日,吹着空调吃零食,电视里放惊悚恐怖片。
陆梨怕鬼,极力掩饰,终于还是在一惊一乍的镜头前大叫出声。
另外两人都被吓到,她不好意思,面露尴尬。
这时雅涵伸手将她揽住,还帮忙遮挡视线,笑说“别怕别怕。”
清彦看着她们。
雅涵回头冲他挑眉“怎么了,你也需要我哄吗”
清彦失笑“别闹。”
陆梨仰慕他们,神仙眷侣四个字不外如是。
看完电影,她自觉回家,给两位留下私密空间相处。刚站起身,忽然雅涵拉住她的手“等等。”
陆梨一个惯性坐回沙发“咋了”
雅涵抿嘴,忽而转向清彦,说“我们不是买了西瓜么,切半个送给妹妹。”
“不用不用。”
“要的。”雅涵非常坚持,按着不让她起身。
清彦去厨房切西瓜,雅涵这才凑到陆梨耳边提醒“你裤子弄脏了。”
“啊”
“趁他没出来,快走。”
陆梨脑子一转,恍然大悟,红着脸飞奔夺门而去。雅涵忙用湿纸巾擦掉沙发上的血渍,顾及青春期少女的羞耻心,她守口如瓶,没让清彦知道这段插曲。
也许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陆梨记了很久,现在也没忘。
后来清彦和雅涵一同留学深造,感情一直非常稳定。五年前,雅涵因为家中一些房产变动的问题,回国办理手续,并计划在家小住,陪陪父母。谁知第三天外出聚餐,遭遇醉汉酒驾,雅涵和另一位朋友当场被撞身亡。
清彦回来奔丧。
那时陆梨早已搬家,开起花圈寿衣店,繁杂中勉力经营生活,还债,买房,让自己和外婆有个栖身之所。
她没想到雅涵会突然离世。做白事这一行,几乎每天都与死亡打交道,人的性命有时顽强到超乎想象,有时也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想送送雅涵,可惜非亲非故,没有身份。
辜家长辈早把雅涵当做儿媳,这时必定十分伤心,陆梨前去探望。
走进熟悉的小区,上了楼,却在楼梯间看见清彦。
他垂头靠着墙壁,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陆梨的心揪住。
她没说话,挨着他,坐在高两级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清彦双肩颤抖,发出异常压抑的哽咽。陆梨也哭了,轻拍他的背,他慢慢转过身来,伏在她膝头啜泣。微拱的背脊像嶙峋的山峰,在陆梨的掌心之下颤栗。
怎么能忘得掉呢
陆梨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间和天花板,呼吸缓沉,像在海里浮游。
“你究竟喜欢的是辜清彦这个具体的人,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向往和寄托”
脑中冒出这句话。
她不知道。分辨不清。
可是以前她根本没有这个困惑的呀
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