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堂堂离宫直属天阙城五方府君之一的北府君,宛如虔诚的信徒那般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一动也不敢动。
府君一职,虽说比不上三殿高层,比不上天殿七仙, 更比不上三位总殿。但在离宫无数人眼中也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了。
然而却在这一刻,五体投地,虔诚跪拜。
倘若这一幕传出去了,恐怕会掀起感惊天骇浪。
但对于北府君自身来说,这一拜却是应该。
于情,这五方军主在某种意义上乃是如今所有天阙五方城生灵的先祖,拜之, 应当
于理,战争岁月,他们将自己的,身躯,灵魂乃至存在本身,都牺牲在了那场与乾道的战争当中,在那个离道并不强盛,仙人稀少的年代,很大程度上都是靠这些百战不死的英灵守护离道,哪怕身躯陨灭,灵魂腐朽的如今,仍在黑暗中默默守护。拜之,更是应当
另外,不得不说其余四位府君不愿意来这无军殿也是有道理的。
北府君此刻所承受到的五位军主并非刻意散发的压迫力,就已让他万般艰难,唯有跪下,呈臣服之态,方才略微轻松一些。
在说完最开始的那一句话后,北府君就这样一直跪着,没有对方的允许, 他不敢站起,不敢抬头,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针落可闻的沉默,一直持续了数十个呼吸。
但北府君却直感觉仿佛度过了数百万那般漫长个难熬。
终于,在死寂之中,一道沙哑而苍茫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吾等后辈起身。”
那声音古老而有力,宛如雷霆嗡鸣,但仔细一听,其中又仿佛有无数个不同的声音,男女老少,尽皆有之。
于是,北府君抬起头来
却见前方五尊巍峨石碑中最中央的那一尊之下,那浑身笼罩在淡金色甲胄中的虚幻人影,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周遭的迷雾也缓缓消散,露出那一张奇异的脸庞与他的声音一样,这张脸平平无奇, 但仔细去看时, 却仿佛变幻莫测,能看到无数张不同的面容那样。
一张张面孔浮现在北府君眼中, 冰冷皱眉的,面无表情的,柔和沧桑的
十面,百面,千面,万面
仿佛永无尽头
对此,北府君并不感到意外。
实际上,虽然他称呼对方为“将军”、“军主”,但眼前的五道人影却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而是以一开始的五方军的将军的存在作为容器,凝结了百万英灵的执念而形成的拥有神智的思念体。
也可以说军魂
倘若把外界那些钢铁的英灵看做一体,比作五具无比庞大的身躯,那眼前的五位军主,就是身躯的灵魂。
或者再说得夸张一点,眼前的五方军主,便是百万英灵本身。
所以,金色石碑下的那位龙骧军主的声音与面容才会那般繁杂与混乱。
如蒙大赦那般,北府君站起身,再度躬身一礼。
此刻,那位龙骧军主再说话了,“吾之后辈,所为何事”
说罢,他用那混沌而深远的眸子盯着北府君。
在这目光之下,北府君不敢对视,甚至心头隐隐打起了退堂鼓。
因为被这位军主所看着,他感觉仿佛心里的一切阴暗都被看透了那般。
但他知晓,这只是错觉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哪怕仙人,也难以读懂。
于是短暂的犹豫后,北府君深吸一口气,将江南上任天之总殿的一切过程不敢隐瞒,徐徐道来。
最后,他望着龙骧军主,语气悲凉,“如此小辈,一无功勋,二无政绩,怎可坐上那总殿之位倒是怕是外行乱内行,一塌糊涂也”
“因此,晚辈请求军主大人于七仙会武之上亲自出手,予他以教训,责令其收敛,不敢放肆”
说罢,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叩在地上。
清脆可闻
然后,便是熟悉的沉默,整个五军殿陷入死寂当中。
低着头的北府君仿佛手握木尺的教书先生前顽皮的学生那般,诚惶诚恐,不敢抬头。
良久以后,空气中才想起龙骧军主沙哑的声音。
“猜疑。”
“妒忌。”
“不满。”
“多么熟悉的味道啊只有活泼的血肉生灵方才能散发的气味儿吾辈这些半死不活的老怪物却是无法体验了”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严苛的味道,甚至北府君都不能确定龙骧军主究竟是在和他说话,还是喃喃自语。
但那一瞬间,他浑身仿若筛糠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
诚然,方才他所说的一切,的确是五方府君阻挠江南的原因之一。
但这其中,又有多少成分是因为嫉妒这一步登天的年轻人呢
一成
三成
还是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