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嗣中长年驻守山门,妖仆妖奴来来往往,也不是每时每刻都盯着,隔三差五远远看上一眼而已,那些修炼血气的妖物同来自外域马芝沟道场,彼此知根知底,用不着他多提防。但这一次狐首丘混入残锷山,说巧不巧,偏生被他瞅见,田嗣中隐隐觉得有点古怪,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干脆招手将他唤到跟前,随口问了几句,察其言,观其行,竟没由来生出一丝久违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狐首丘沉着应对,并依言卸下后背箩筐,将所采药材倒出来一一检视,都是魁拔山中所产,根须带上一坨湿土,手脚麻利,尚未干瘪枯萎。猿妖与狼妖见同侪无故被刁难,先后围上前来,人妖殊途,彼辈对外来的人族颇为不善,尤其是田嗣中,出身仙城,又不修血气正法,摆明了不跟他们一条心。
田嗣中不为所动,静静打量着狐首丘,看他将药材一株株收起,重新背起箩筐,这才开口戳穿他的伪装,道“妖物开智化为人形,举止多半不脱本性,马猴跳脱灵活,你学得不像,这是可疑者一。所采药材根须带土,堆叠有序,安置甚为稳当,你不拘粗细胡乱塞入筐内,这是可疑者二。”
猿妖狼妖闻言顿时心中生疑,轮到他二人看守山门,若被奸细混入,却是他们的罪责,当下一左一右围上前,喝令他立于原地,不得轻举妄动,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一番。模样气味都毫无破绽,但马猴精身上却少了一点东西,猿妖厉声命他放出血气表明身份,狐首丘汲取星力修炼“苍龙炼体术”,哪里放得出血气,一时间叹息流年不利,口中答允,手缩在袖中捏破第三枚内丹,施出一道“摄心术”。
田嗣中顿时警觉,心念动处,体内煞气喷薄而出,凝成滔滔冥河,还没来得及现出全形,猿妖狼妖骤起发难,双双抢入冥河,周身血气勃发,痛下杀手,痴痴癫癫有如迷了心窍。田嗣中虽然看出来敌破绽,终究是小觑对方,反应慢了半拍,仓促间扬起半条冥河,左支右挡,煞气为血气克制,近在咫尺,利齿利爪比什么法宝都犀利,费了一番手脚才将二妖打昏过去。
抬头看时,却见那马猴精怔怔站在原地,双臂垂落,似乎被吓傻了,田嗣中心中有些动摇,难不成是冤枉他了暗中下手另有其人他上前数步,骤然察觉有异,伸手一指,冥河将那马猴精卷入水中,载沉载浮,只得一张空瘪的毛皮,始作俑者早已潜逃。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到残锷山撒野田嗣中纵声厉啸,十余息后,山崖之上响起钟声示警,得此讯息,他顺手收起猿狼二妖,御冥河飞遁,下一刻已来到弥罗宗大堂前。却见赵德容曲莲二人立于堂下,严令傀儡分头把住要道,妖物立于原地,不得擅自奔走,如遇来敌,合力将其拿下。
田嗣中将冥河一抖,丢下一张马猴皮,又放出昏迷不醒的猿妖狼妖,言简意赅,将来敌化作马猴精混入山门,施妖术操纵二妖反戈一击,趁乱突入残锷山始末说了几句,赵德容面沉如水,她素来信不过妖修,眼下魏宗主远游,祸乱果然自彼辈而起。
曲莲弯腰细细查看猿狼二妖,越看越心惊,二妖虽被冥河拍晕,气机晦涩,仍为妖术所操纵,一时半刻竟解不开。她秀眉紧蹙,脸色颇为难看,心烦意乱之下,冲着田嗣中道“究竟是谁可曾看到来敌模样”
她只是下意识随口一问,并未指望他回答,但田嗣中低头琢磨片刻,犹豫道“来敌似乎许久前照过面兴许是旧相识”
赵德容心中一凛,道“仙城的旧相识,还是外域的旧相识”
田嗣中陷入沉思,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飘来荡去,忽胖忽瘦,忽高忽矮,面目变幻不定,正犹豫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叫,赵德容脸色大变,脱口道“是黄梨不好来敌冲着大师姐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德容口中的大师姐正是弥罗宗首徒李一禾,据田嗣中所知,胆敢无视魏十七赫赫凶名,先后朝李一禾伸过手的唯有二人,一人是仙主师弟浮生子,一人是狐族叛徒狐首丘,浮生子已死,来敌的真正身份昭然若揭。眼前的身影顿时便清晰,田嗣中急道“此人乃狐首丘,星力炼体,神通不小”
李一禾的安危干系重大,只要她没事,就算来敌将残锷山掀个底朝天也无妨,赵德容当机立断,喝令众人急急赶往扇子崖,田嗣中亦知晓厉害,鼓荡煞气,卷起赵德容曲莲二女,御冥河凌空飞去。
扇子崖位于残锷山东,距离雪线不远,东南两面平削如扇,猿猴难攀,故此得名,西北各有一条山路通往后山,盘旋周折,路途甚远,但修道人腾云驾雾,履险如夷,悬崖峭壁丝毫不能相阻,直上直下易如反掌,山路形同虚设。扇子崖上修筑一处白云精舍,李一禾长年在静室闭关,甚少露面,日常只有黄梨白蜡两个傀儡侍女朝夕服侍,除宗主外不见外人。
田嗣中目光敏锐,居高临下,早望见黄梨倒伏在崖头,人事不省,白云精舍内隐隐响起拳脚劲风,下一刻白蜡闷哼一声,如断了线的鹞子飞将出来,一头栽落高崖,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田嗣中及时催动冥河将其救起。
冥河拍打在扇子崖上,化作涓涓细流,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