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国严惩谋逆重罪,一旦坐实,满门抄斩,诛灭九族,扬州韩府败落后,老宅无人敢接手,最重由官府出资推倒重建,改造为一片街坊集市,从外地迁士民入驻,扬州本地人把那里称作“新韩集”。
郭传鳞和李七弦在新韩集逛了一整天,盛极一时的大家族被一场风暴连根拔起,彻底摧毁,什么都没剩下来,二人向附近商铺的老板和伙计打听消息,但他们大都是五六年前迁入扬州的外来户,对韩家的旧事一无所知。
黄昏时分,他们踏进一家生意清淡的小酒馆,点几个家常菜,一壶自酿的米酒,边吃边聊。李七弦不喜欢米酒的涩味,尝了一口就撂下,有一筷没一筷,吃几口菜肴作陪,郭传鳞自斟自饮,无移时工夫把一壶酒喝完,又叫了两碗素面当主食。
虽然这一天没有什么收获,李七弦还是很开心,能陪在郭传鳞身旁,就算奔波劳碌,也比孤零零一个人等他回来强。她抱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想成为对他有用的女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只有这样,她才能胜过温柔可人的秦蓉,在他心中真正占据一席之地。
吃完面,喝了几口面汤,郭传鳞起身正待结账,忽见一人摇摇晃晃撞进来,趴在桌上大叫道“小二来来一碗醒酒汤”瞧他的模样,显然醉得不轻。
郭传鳞重新坐了下来,低声问李七弦“那醉汉莫不是贺府的管家柳易”
李七弦看了几眼,犹犹疑疑道“背影看上去有点眼熟,不过”
话音未落,又一人尾随他踏进酒馆,四十来岁,身形瘦削,手里提一柄短刀,鹰钩鼻,眼眶深深凹陷,嘴角带着嘲讽之意,咧嘴笑道“柳老二,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躲着我干嘛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那醉汉情知躲不过,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大着舌头道“你你是孔孔帮主”他声音颤抖,含糊不清,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害怕。
“是柳管家没错。”李七弦认出了他,当初在贺府扮丫环时,她与柳管家经常碰面,偶尔也交谈几句,倒是郭传鳞早出晚归,跟他不是很熟悉。
酒馆外脚步声此起彼伏,七八条壮汉堵得严严实实,连后堂都有人把守,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显然是冲着柳易而来。
“逃什么逃,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总叫你撞在老子手上”孔帮主大马金刀坐在柳易对面,把短刀往桌上重重一拍,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店小二端着一碗滚烫的醒酒汤站在一旁,抖抖索索,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说什么都不敢上前。柳易挥挥手道“放放下”那店小二急忙伸长了胳膊,把醒酒汤搁在他跟前,一溜烟躲回后堂去。
柳易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俯身凑到碗沿,顾不得烫,连喝了三四口,神情稍许清醒一些,哭丧着脸一声不吭。
“柳老二,别装了,光棍眼里不揉沙子”
柳易见实在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道“孔帮主,小的就是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不敢”酒气一阵上涌,他急忙用手捂住嘴,打了个饱嗝。
孔帮主屈起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狞笑道“躲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躲在扬州城,要不是老天有眼,凑巧撞上了,还真当你死不见尸嘿嘿,嘿嘿,说吧,眼下干什么营生”
柳易肚子里的黄汤都化作了冷汗,陪着笑脸道“小的有多少分量,孔帮主还不清楚不过是给人帮佣,混口饭吃罢了”
“帮什么佣”
“嗐,在一户大人家当管家,挣几分辛苦银子。”柳易生怕糊里糊涂说错话,忙又灌了几口醒酒汤,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
扬州不是陇西,强龙不压地头蛇,孔帮主也不敢过于放肆,虽说碰巧把柳老二堵在了酒馆里,毕竟有外人在,总不见得灭口,他瞪了郭、李二人一眼,目露凶光,威胁道“那边的一对男女,识相的就当没看见,乱说话就拔了你的舌头”
他招手唤来两个壮汉,正待把柳易押走,郭传鳞起身走到桌旁,笑道“柳管家,好久不见啊怎么,这是你的朋友怎么不为我引荐一下”
孔帮主眼中寒芒一闪,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人不知趣凑上来,真当老子离了陇西就不敢砍人他拍案而起,迎上郭传鳞的视线,心中没有来一寒,当即色变,拱手道“敢问兄台是哪一位可是柳老二的旧相识”
柳易顿时脸色大变,如同白日见了鬼,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是郭郭郭教头”
孔帮主眼珠一转,拍着柳易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柳管家,劳驾引见一下”
柳易哭丧着脸道“孔帮主,这位是郭教头,拳棒教头,姓郭行四。郭教头,这位这位是流沙帮的孔帮主”
柳易祖籍陇西,秀才出身,曾在流沙帮混过一阵,充当狗头军师,有一回利令智昏,贪墨了帮中一笔小钱,生怕被揪出来,吃那“三刀六洞”的刑罚,干脆远走异地,辗转投入魏文涛手下,狐假虎威,日子倒也混得不错。
流沙帮在陇西人多势众,帮主沙自砺之下,还有孔睿、郑奎三、段合肥三位副帮主,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