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破碎,旧主陨落,云兽忽律侥幸逃脱,如丧家狗一般惶惶不安,无以自处,故地云池已为餐霞宫主占为己有,他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改换门庭,奉崔华阳为主。崔宫主亦没有为难他,忽律得其首肯,藏身于云池下养伤,立誓绝不滥杀餐霞宫一人。这一节旧事,沈辰一有所耳闻,他不慌不忙道“孽障,凶性不改,伤人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敢杀生”
一语道破天机,云兽忽律首鼠两端,眼窝中传来阵阵剧痛,他心烦意乱,数度抬起右爪,欲将树干拔出,又收了回去。沈辰一颇感意外,微一沉吟,将晦明上极衣一抖,真灵现形,一个清隽男子跨出虚空,见过沈殿主,将目光投向忽律,打量了数眼,“咦”了一声,出言道“此乃造化树,缘落于目中”
“造化树”三字入耳,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抬眼望去,却见那株幼树深深扎根于云兽忽律的右眼中,瘦瘦弱弱,枝叶稀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细辨倒有几分眼熟。金茎露端是大手笔,将造化种当暗器用,打入忽律眼窝,夺取精元,生根发芽,种下心腹大患,摆明了是“我不得活,也让你不好过”。他心有所动,低头看了一眼金茎露,却见她气息奄然中绝,身躯渐次缩小,化作一根枯藤,从空荡荡的黑衣中滑落。
人去衣留,一点金光飞出,破空遁去,不稍作停顿,魏十七不禁摇了摇头,连云浆符都弃金茎露而去,她身死道消,确凿无疑。
云兽忽律踌躇半晌,怒吼一声,猛地扬起右爪狠狠拍下,将树干打折,断茬崩裂,只剩一层树皮相连。蝮蛇螫手,壮士断腕,原是果决之举,但树干折而未断,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造化树察觉到莫大的威胁,根须在皮下急速蔓延,将其头颅紧紧包裹,拼命抽取精元,长成一棵歪脖子树,饶是忽律道行深厚,也有些承受不住。
碧落殿主沈辰一在旁窥视,意存不良,又有真灵晦明相助,忽律哪里敢大意,心急火燎,头疼欲裂,他四肢一软趴在山石间,摇动头颅,一张嘴徐徐拉长,遍体鳞甲,长尾左右甩动,二度变身,竟是一条丑陋不堪的大鳄鱼。
云兽现出真身,云池翻天覆地,山峦崩摧,风云变色,忽律腹部鼓胀,张开大嘴,露出森森利齿,喷出一团银火,落在造化树上,瞬息从梢烧到根,片叶无存,右眼剩下一个黑窟窿,创伤不愈,成了独眼龙。
忽律冷哼一声,瞪了沈辰一一眼,不无示威之意。沈辰一不以为然,指指他道“汝既坏了誓言,理当擒去听由餐霞宫主处置。”
云兽忽律闻言一惊,翻起独眼瞪向金茎露,却见一根枯藤蜷曲委顿,盘在碧落殿一汉子脚下,生机全无,不禁有些郁闷,他出手颇有分寸,那金茎露乃是藤精,虽被重创,当不至于毙命,难不成是暗伤在身,不堪一击餐霞宫主崔华阳神通广大,毫不逊色他那陨落的旧主,若被她知晓,难逃一番惩戒,一念及此,他脱口道“是她自己体虚,不干吾事”
狰狞凶兽,竟说出此等软话,可发一笑。真灵晦明笑道“此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可惜生不逢时,先为造化种夺取精元,又耗费本命银火烧去造化树,一身神通所剩无几,道友如欲将其收服,吾愿出手一试。”
他语气虽然谦和,却透出十足的把握,沈辰一深知其手段,正待开口,忽然心血来潮,扭头望去,只见枯死的藤蔓紧紧缠在魏十七脚踝上,无数尖刺往肌肤内钻去,如嗜血的利齿。
魏十七眸中泛起蒙蒙血光,龙鳞若隐若现,将尖刺死死抵住。他弯下腰,正待将藤蔓扯断,沈辰一忽道“且慢,你将造化生机分一些与她”
魏十七心念数转,“一芥洞天”内参天造化树舒枝展叶,播撒生机,却似泥牛入海,毫无动静。他不禁看了沈辰一一眼,却见他微微颔首,似有所指,当下将浩瀚生机,一股脑送入干瘪的枯藤中。
足足持续了数十息,尖刺缩回粗糙的藤皮,枯藤渐次充盈,绿意盎然,舒展出细小的芽叶,缓缓游动,不松不紧缠住魏十七的小腿,犹如菟丝子一般。
真灵晦明忽道“此物乃是天生异种,以造化生机为食,不得生机,枯萎即死。”
魏十七略一沉吟,便即明白过来,金茎露以造化种吞噬妖物精元,催生生机为食,不想毁于忽律喷出的本命银火,重伤之下,再也无法维系人身,生机断绝,化作枯藤,连云浆符都弃之而去。孰料天无绝人之路,濒死之际,金茎露竟感应到“一芥洞天”内参天造化树的生机,苦苦求活,得沈辰一出言相救,留下了一线生机。
云兽忽律见枯藤复生,松了口气,嘟囔道“谁说吾坏了誓言”一只独眼骨碌碌乱转,不禁有些色厉内荏,那造化种乃是天庭异宝,抽取精元,不死不灭,最是阴损不过,若非他不惜大损元气,以本命银火将其除去,后患无穷。
沈辰一沉吟道“也罢,此事就算揭过。不过今番不同往时,我也不瞒你,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大敌将至,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你是继续留在云池当缩头乌龟,还是随我出去松一松筋骨”
云兽忽律翻着独眼,瓮声瓮气道“何方大敌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