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蝠原本性子疏懒,贪生怕死,好逸恶劳,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从太阴吞海功入手,锤炼器灵之身,又千方百计,寻来一道黄泉玄水,魏十七见他如此执意,便顺水推舟,将他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命他去搏一搏冥冥中的机缘。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周吉不无感慨,抛弃白蝙蝠,只留下地渊黑龙,这就是龙蝠的选择。他缓缓伸出手去,星屑解牛刀微微颤动,白蝙蝠蓦地睁开双眼,瞳孔血红,双翅倒翻,将解牛刀死死抱住。银芒颤动,杀意肆虐,它的身躯逐寸逐分化作飞灰,纷纷扬扬散于空中。
异变忽起,周吉瞳孔扩张,几乎充满整个眼眶,又倏地缩小,缩成针尖大小,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猛一回头,只见黑龙目露凶光,探出利爪一指,五色劫雷接踵而至,周吉从头到脚淹没在耀眼的电光中,寸步难行。
劫雷不为伤敌,只为拖住他刹那,黑龙摇头摆尾扑向定星锥,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去,利齿咯咯作响,听得人牙龈酸软,心烦意乱。
关长虫遗下的尸骸一根晶莹如玉的指骨周吉心中一沉,目不转睛盯着黑龙,涩然道“好手段,好心机,果然还是小觑了你”
尸骸化作飞灰,唯独留下一根指骨,骨中藏了黑龙蒸海功,也藏着天魔的一缕神念,置于死地而后生,不留一丝一毫的魔气,不留半点神通手段,瞒过周吉的双眼,借龙蝠的执念,推波助澜,促其化作黑龙,以白蝙蝠拖住星屑解牛刀,以五色劫雷困住洞天真人,觅得一线转机。
定星锥在齿间寸寸碎裂,黑龙受至宝反噬,七窍淌血,五感尽丧,兀自不肯松口。
五彩孔雀一声长啸,化作五色神光镰,周吉顺势一挥,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冲天而起,将劫雷刷去,探出右臂,五指虚抓,星屑解牛刀倒飞而回,银芒闪过,纵横交织,犹如半空中跳起一轮赤日,将黑龙碎尸万段。
什么都没有留下,天魔的一缕神念,龙蝠的器灵之躯,连同灵性在内,前功尽弃,烟消云散。悬于苍穹的天相孤星晃了晃,化作流星缓缓划下,雷火障天,去势愈来愈快,更为糟糕的是,天幕崩塌,群星陨落,一发不可收拾。
周吉踩着五色神光镰缓缓落下,他将目光投向造化幼树,长叹一声,魏十七纵然神机妙算,又怎能算得着电光石火间的惊天之变,大势已去,人力有时穷尽,他身在局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灾降临大地。
褚戈半张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几颗黄牙,干瘪的嘴唇连连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董千里一颗心空荡荡悬在半空,失魂落魄,怔怔道“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重归于混沌”
桂云双膝一软,身不由己跌坐在地。
褚戈望着流石峰,望着听雪庐,二相殿,无涯观,隐没在山林中的三洞四谷,无比眷恋。他叹息一声,道“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到头来都是昙花一现,什么都不剩”
这一刻,流石峰上,无数人登高仰望,在千寻岩,在日观峰,在石梁岩,望着天相星化作一团熊熊火球,坠向万山之祖,巍巍昆仑。
小白驾妖云而起,落在周吉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沉默片刻,轻声道“已经无可挽回了吗”
事已至此,周吉反而放下一切,摇摇头道“天地崩坏,挟一界之力,如何能挡若魏十七在此,或可多护几人周全,我却无能为力是存是亡,只能各安天命了”
“吾辈能留存几人”饶是小白向来镇定,此刻也不禁声音微颤。
“天威难测,最坏的结果,我仅以身免,其次,你或可侥幸逃脱,罗刹女却难以幸免。”
“连她都不成么”
周吉没有回答,他仰起头颅,将目光投向幽远的彼岸。他与魏十七之间,隔了时光洪流,隔了混沌一气洞天锁,一切都太迟,即便他有所警觉,也来不及了。
天崩地裂,烟尘障天而起,永夜在一瞬间降临,仿佛拉开了末日的序幕,无数星辰步其后尘,拖着熊熊烈火从天而降,照亮了蔓延万里的昆仑山,山河大地,草木鸟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抹去,散作一蓬蓬死气沉沉的时之砂。
世界在崩塌,小白浑身一颤,死亡的气息肆无忌惮触摸着她的魂魄,她感到惶恐不安,下意识抱住周云的胳膊,像个无助的小孩。澄澈的双眸染上一层浑浊,瞳孔凝成一道极细的竖线,一眨,再一眨,频频吐出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身躯愈来愈软,肌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片,她为天威压制,已经无法再维系人形。
罗刹女比她更不堪,呱地大叫一声,现出锦纹毒鸩原形,拼命闪动双翅,短短百丈之遥,耗尽全身力气,骨软筋酥,像石头一样重重摔在二相殿前,再也爬不起来。
衣衫从小白身躯褪下,她匍匐在周吉脚边,化作一条白蛇,紧紧盘作一团,将脑袋藏于腹下,声息全无。周吉放眼望去,千寻岩上的褚、董、桂师徒,无涯观中的宋、姚、魏三女及一干小妖,石梁岩的道门弟子,尽皆瘫倒在地,浑浑噩噩,意识模糊,有如行尸走肉。
洞天崩塌,是为不幸,然而不幸中的大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