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褚戈,来龙去脉交待清楚,蛮骨森林之行就算告一段落。魏十七一路登上观日崖,回到无涯观,走在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栈道上,忽然生出一种回家的感觉。有人说心安处即是家,对他来说,有女人等待他归来的地方,才是家。
然而他没有来得及见到秦贞和余瑶,先被一人拦住去路。
在他的印象里,清明总是一副顽劣孩童的模样,眉清目秀,颜若渥丹,神情狡黠可爱,他喜欢坐在栏杆上,两条短腿一晃一晃,望着苍茫群山,笑嘻嘻想着心事。他从来没想到,剑灵也会老。
多日不见,清明老了,他仿佛一夜长大,又一夜衰老,身形拔高了许多,却发如雪,脸皱巴巴,驼背弯腰,半只脚踏进了坟墓,唯一不曾改变的是他的双眼,温润如玉,依旧带着天真和好奇,调皮和戏谑。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魏十七心下骇然,没由来想起黑龙潭下的盛精卫。
清明靠在柱子上,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沙哑着嗓子自嘲道“呵呵,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生,老,病,死,居然也有这一天。”他的声音苍老而粗砺,像有一口痰,在喉咙口滚来滚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陪掌门去了一趟极北之地,吃了大亏,差点把小命呵呵,现在是老命都赔了进去”
热风阵阵吹来,青山历历在目,清明搔了搔鬓角,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天不大对劲”
“太热了。”
“是啊,太热了。其实很早就有征兆了,只不过谁都没有留心,近百年来,五行亲火的修士特别多”
魏十七微微颔首,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是五行亲火,其他如旁支的刘柏子,韩拓,段文焕,曹近仁,侯江城,石贲,曹雨,钱居安,嫡系的冯煌,寇玉城,张观峰,霍勉,蔡恪,陆葳,钱鸳,魏羝,他知道的修士中,五行亲火竟占了小半。
这很不正常。
“如果说之前只是离火之气潜移默化,那么最近一阵子,可以说离火之气暴戾肆虐了,天气越来越热还是表象,五行亲火的修士,大都修为精进,连带火行的法术剑诀都威力大增,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魏十七猜测道“掌门就是为了此事,才突然离开流石峰的”
“是啊,群妖作乱,炼妖池行将枯竭,只是一个幌子,掌门去了极北之地,那里是一切祸事的源头。”
魏十七心中咯噔一响,“莫不是星河倒悬,九州陆沉”
清明大笑,连连咳嗽,眼泪都淌了下来,“没没这么严重,还没到这个程度”
魏十七松了口气,他还没有准备好,若末日来得如此之快,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又该怎么办知道五十年后会死和知道五天后会死是两个概念,前者让人通脱,后者让人疯狂。
“极北之地发生了什么”
“掌门约了太一宗的潘乘年同行,潘乘年向来把细,只遣出一具身外化身,在极北的高空,我们发现那里的苍穹裂开了一道缝,上界的离火之气源源不断涌入,虽然只是一道不起眼的细缝,但此界和上界,就此连通了。”
“上界是”
清明以手指天,扁扁嘴道“上界,仙界,妖界,有很多种说法,掌门说那里是历代祖师飞升而往的所在,也是妖族纵横决荡、称雄称霸的所在,黑龙关敖,妖凤穆胧,天狐阮青,天狼魏云牙,他们都来自那里,他们是上仙,我们才是下界的凡人。”
魏十七张着嘴无言以对,虽然不是初次得闻,清明的话仍给他带来莫大的震撼。
“其实有很多事,我们也是后来才明白的,花了很长时间,才确信无疑。”
“数万年前,妖族从鬼门渊入侵此界,我们一直想知道,它们来自哪里。昆仑历代都遣人深入鬼门渊,探寻妖族的巢穴,却始终一无所得,直到天狐阮青投入镇妖塔前夕,与掌门长谈了一夜,我们才知道,妖族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是避难。以阮青为首的天妖一族,在那一界争霸失利,兵败如山倒,被迫遁入一件洞天灵宝避难,呵呵,想不到吧,一件洞天灵宝”
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他曾两次看到,第一次,在天都峰,凝结道胎,巴蛇的残魂从沉睡中苏醒,意欲夺舍重生,第二次,在流石峰,镇妖塔下的天狐阮青感应到巴蛇的气息,正眼“看到”他巴蛇,洞天,激战,洞天,背叛,洞天,洞天,洞天,洞天,那一方日月经天江河匝地的洞天,纳天地万物于芥子的洞天
不是幻觉,不是假象,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想不到吧,我们繁衍生息的这个世界,原来只是洞天灵宝孕育演化出的一方天地”
当年白蛇精在接天岭对他说,镇妖塔是囚笼,接天岭是囚笼,昆仑山是囚笼,这个世界也是个囚笼,她在感叹,在怀念,在暗示他,囚笼之外,还有一个更广阔的真实世界。
“这一件洞天灵宝,真是神乎其神,不知它是鼎,是幡,是尺,是珠,是灯,是梭,呀,真想跳出去亲眼看上一看”
魏十七哭